第六章（下）
    在大安府治下，大大小小的村镇有二十个，但因交通不便，就是相邻的村镇都要走上几个时辰的，所以慢慢地根据地方远近，人们默认了几个镇子各为集地，各有各的集日规定，每月到府城凑一大集。
    而方琴镇虽说不是什么富庶繁华之地，但附近几个村镇与方琴镇的距离都差不多，加上这里有一个小渡口，偶尔会有外客游玩和小商船停靠，所以才选在这里做集地。约定三日为本镇一小集，七日为各村镇大集。
    距离唐青、唐直两兄弟来到方琴镇那天已经过去五天了，后天便是村镇大集了。这几天唐青、唐云和唐母三人紧赶慢制，终于在大集前把准备要售卖的发带做好了。
    看着桌上已经整理好的或精美或娇俏或大气或活泼的发带，唐家四人都开心不已，仿佛它们都已经变成钱了一样，丝毫不去考虑卖得出卖不出的问题，仿佛将这几日又做工又做发带不得休息的辛劳忘得一干二净。
    唐青是对自己绝对的自信，唐直是不谙世事，唐云和唐母则是传统的思想，在家从夫从兄，何况又没出钱，只花了些力气。农家人啥都没有，力气一大把啊。
    这次的发带被唐青分成了两个批次，男女款都有。一个批次用料稍差的，是针对各村前来参集的农户人家的，式样稍差，款式不多，但做工好，卖的就是个针线钱；用料好的那个批次则是专为镇上和其他镇来参集的人准备的，式样较为精美，款式多，数量少，避免了“撞发带”，做工也好，更是取了些雅名儿，骗母亲说是村里的秀才公给帮忙取的，自己记下了，唐母直说让唐青回去后一定要拿礼物谢谢人家。还有几条做工非常繁杂，极为华丽的发带，这几条是唐青亲手做的。
    做发带时，最让唐青惊喜的事，就是母亲实在是找了个好东家。平时东家让唐母缝补制作衣服时剩的边边角角都归了唐母，虽然多是碎料，但唐青有手艺，用碎料缝制了花朵兽形以作发带的装饰，填补了没有其他装饰的缺。更不要说，东家发话说针线尽管用。唐母老实，这还是第一次用，都是为了儿子。唐青也决定等卖了发带要尽自己所能，回报一下母亲的东家。
    “娘，后日就是大集了，明天儿子帮你做活，咱早点休息，争取那天多卖点，给娘和阿云挣条花裙子！”发带的完成让唐青心身俱松，嘴角一挑，就跟唐母说了句玩笑话。
    唐母果然被他逗得合不拢嘴，轻轻拍他两下，道：“就你话多。不过，那活计我和云云来就行了，你笨手笨脚的会什么啊！”
    唐云也不想让哥哥劳累，附和说：“是啊哥，你就带好阿直就行了，浆洗缝补的事，还是得女人做。”
    唐青一听这种男尊女卑的论调心里就不舒服，毕竟他的内心还是保持着新世纪的想法，但也知道这样的思想对唐母二人来说很正常，他只能慢慢调整。
    于是他笑着看向唐云，逗道：“咋？阿云也是个女人了？是不是想穿嫁衣了？”
    唐云被他说得脸通红，追着他要打，兄妹俩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唐母只管笑着看。唐直早睡了。
    唐青看看妹妹，忽然认真地说：“阿云，你是我们唐家唯一的女孩儿。哥哥现在没本事，但是将来一定会挣大钱，好好孝敬娘，也会让你风风光光地出嫁！”
    唐云一听，鼻子就酸了，还没等眼泪掉下来，又听唐青贱兮兮地说道：“再说了，谁说男儿不如女，你和娘针线的手艺可都不如我啊！那些活儿，我咋又不能做了？”
    唐云和唐母一想，还真是，这几日发带的制作可都是唐青手把手教的，从花样到配色，从下针到收尾，唐青一直在她们耳边叨念个不停。她们奇怪唐青怎么会这些，唐青理直气壮地说：都是天赋啊。
    想到这，唐母又是感慨儿子的聪颖灵慧，随便一学一琢磨就会了那么多，暗暗决定一定要让儿子去读书，又是觉得对不起儿子。
    转眼间，大集日如期而至。大集即大吉，唐青迷信地想，今日一定能开门红。
    一大早，唐家四人就起床了，连小唐直也感受到不同以往的信息，兴高采烈，没有赖床，唐母和唐云还特地请了一天假，换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四人将脸面做得极干净。
    发带按款式批次分别扎好，由唐云用一个小篓子装着背了，牵上唐直，唐母和唐青则将木板床的木板并两条长凳和浆洗时坐的矮凳，还有一张干净的床单叠放整齐，将梳子、一些小物件装进自己挎着的袋子，拿上泡了五天的刨花水，出门做生意去了。
    刨花水是唐青来了方琴镇才想起来的。
    之前帮唐直做头发还好，他的头发虽然碎，但是因为发型的原因，编起来之后毛茸茸的也很可爱。但唐母和唐云的不同，她们是女子，所以一直蓄发，小碎发比较少，但发质不好，梳起来不太能成形，所以他才想起来刨花水这一堪比发胶的神物，所幸镇上的木匠那里有榆木，要点刨花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唐母和唐云的住处离街近，出了胡同就是街了，母子四人也没走远，就在胡同口边摆了，正好有棵树，虽不大，但待会儿太阳起来了，还是有点用处。
    放下床板之后，吩咐唐云唐直看着，唐母和唐青又回去搬了桌子。
    将床板放在桌子上，铺上床单，按类摆上发带，一个简易的小摊就这样成了。虽然简单，但感觉是新的，唐青四人都有些激动。唐母去不远处的早点摊上买了两碗豆浆和四个馒头，四人将就着吃了。
    等到吃完之后，街上的人也慢慢多了起来。和前几日唐青看到的小集不同，大集上的人更多也更杂，这样代表着，不同的层次也更多，他的消费群众面更广。
    唐青心里总算微微有了点底。
    等母亲三人都吃好收拾好了，唐青看向母亲和唐云，眼中之意不言而喻，唐母和唐云互相对视了一眼，按捺下心中的忐忑和兴奋，分别坐上了一张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