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安离自从来到上川以后，小生活过得还算说得过去。
    至少比那些十七八岁还在乞讨的青年和浑身臭气的老流氓们好得多的多。
    这还得归功于他的年纪和外貌。
    五六岁还是孩子可爱的年纪，安离历经家破人亡，又比一般孩子稳重，不调皮，还会说漂亮话哄人，再加上一张小脸儿明媚灵动，大眼睛里总是亮晶晶的，最是讨大爷大娘和出阁姑娘们的喜欢。
    这样的孩子，谁不会喜欢呢？
    安离想，希望可能抛弃他了，但他不能抛弃希望。
    六岁的安离练就了一颗二百六十岁的心。
    于是赌坊里混的久了，便有个老头儿觉得他挺讨自己欢心，也对自己的性子，硬要拉着他收他做自己徒弟。
    还是关了门进了屋的那种。
    赌场中人能有什么可传授的？
    自然是赌技。
    “博悬于投，不专在行。”掷骰有很大的偶然性，并不能与之结果，它靠的是运气，不是头脑。
    安离原本不想学这个，他觉得凡是赌，就算赢过千百次，终有一输。
    而他没什么可输的。
    就算他输了自己，也没有人会把他赎回来。
    可是耐不住老头儿软磨硬泡，安离还是答应了他。
    其实还有一点，这老头儿总爱叫他姑娘，他从那场屠杀中逃出时，保护他的大哥哥跟他说，他已经没有名字了，要他忘了所有五岁前的一切，孤身开始新的生活。
    底线是活下去。
    以老头儿不再叫自己姑娘为代价，换自己跟着老头儿学手艺。
    安离并没有觉得他能学到什么赌王赌神的程度，老头儿大概都不是。
    他总觉得，要是老头儿真有自己吹的那样厉害，还会在这“天下第一赌”中只是个坐庄发牌的无关痛痒的身份？
    不过也真是奇怪，还有求着别人学自己绝技的人，少见至极。
    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安离还是跟着老头儿学起了牌桌上的手艺。
    不得不说安离是个相当聪明的孩子，不足三年半，他便将赌坊里的“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
    等到安离学成之时，他已经是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儿了，衰老速度比旁人快很多，那时老头儿面相还算慈祥，跛着脚，右手只有四根手指头，左手更惨，仅剩两个半了。
    这是安离对老头儿的全部印象。
    说是老头儿，看上去倒也不老，毕竟这人仙境中就连普通人的平均寿命都在三百岁左右。
    但是仅在两年半就大变了样，还是不正常得很。
    老头儿只是初显老态，但摆在人前的大小伤痕让他看上去很是沧桑，凹陷的眼窝与灰白的头发更是将他的年龄提升到一个层次。
    据老头儿自己说，这手上的上是有次来的客人输得惨，便硬说是他使了阴招。
    然而他当时并不是客人的庄家。
    客人仗着自己有些背景，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于是老头儿似乎是顺理成章地成了人家的撒气桶。
    谁让老头儿没背景呢。
    其实，老头儿的“手艺”真是正儿八经的手艺。
    比如听声音就能知道骰子摇到了几点。
    再比如想要几点骰子就能摇到几点。
    熟识全部赌场上的规矩，知晓一切出千手段，活脱脱一个赌神。
    只是相当落魄，这一身“本事”最终更是被当成了出千。
    安离想着，老头儿应该是挺难受的吧，活了那么大岁数，到老也不得安生，不知因什么而不得离开这间赌坊，被迫成为这里的一位庄家。
    还要无辜受人欺凌。
    直到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亲眼看老头儿用竹叶杀死嗡嗡乱飞的苍蝇时，他才知道老头儿也不是个简单的老头儿。
    一片软竹叶居然就飞旋着杀死了一个黑豆大的苍蝇，况且还是飞着的。
    这……
    多特么酷啊！
    他想学的是这个啊！
    自那日起，他就缠定老头儿了，非要老头儿教他这绝技，每日早晨求一次，睡前求一次，饭前提一句，饭后再说道说道，老头儿被他磨得耳朵里长茧，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这不禁让安离想起了老头儿求他学赌技时的情形，大概也是这个样子的吧。
    所以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从此后安离又多了一项事情做，老头儿只是让他每日拿个飞镖练习，什么时候一定能正中靶心，再无虚发的时候，再往下教他。
    老头儿知道安离没做小乞丐前也是个修炼世家的贵公子，他能感受到安离微弱到近乎没有的真气。
    于是日子又这么晃晃悠悠地过了四年，期间安离手中飞向靶心的工具换了又换，第三年换成了移动靶——靶从插在地上变成了拴在树上，老头儿就坐在一边，不时晃一下靶，直晃得靶提溜转，安离也是无语。
    安离挺佩服老头儿的勇气，他似乎对自己有股执着的自信，丝毫不怕自己手出溜一下，飞镖冲着老头儿自个儿飞过去。
    虽然这期间出溜过不是一回两回了。
    到第四年的时候，老头儿开始教他怎样将真气灌输到外物上，化柔为刚。
    老头儿总是说他资质还好，也不算很突出，只是比常人更能坚持，有一种一条路摸黑也要走到底的傻气的执着。
    安离纠结：这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