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月色明丽，清絮命人在王府高台上置了一桌酒席。
    此处亭台楼阁，正当月色之下，下方一弯池水，四角挂着琉璃灯盏，灯末系着风铃，清风吹过，一阵悦耳铃声响起。
    池面水波荡漾，月光洒在面上，漾着一圈一圈涟漪，如星光汇聚，扑棱闪烁。
    四面以轻纱作帘，被风吹的不停飞扬。
    清絮屏退了所有侍女，只余他二人在这高台之上，玉孤笙单手扶着高栏，静看下方不停漾动的池水，心也好似被感染一般，一点一点晕散开去。
    “此处亭台位处高处，尽可看尽这府中之景，果真侯府不同寻常百姓，此楼台怕是整个临平城也再难找出第二座。”
    “这楼台乃是多年前我生辰之时父亲命人搭建，说与我作庆贺之礼，只是自父亲离了王族之姓，反了尘氏社稷，我便再也没有上过这里。”
    清絮看向远方，语中满含无奈。
    “这临平城，临平王府就宛若一个囚笼，我被父亲困着，多年未见过旧人一面。”
    玉孤笙请她去桌旁坐下，侍女早已准备好了膳食，美酒珍馐，应有尽有。
    玉孤笙拿起玉壶，斟满一杯放到清絮面前。
    “临平王乃是长辈，难道他的决定郡主您这个做女儿的不赞同么？”
    他问得极其委婉，清絮眼中仍旧闪过一丝哀愁。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边是人伦孝义，一边是少时之情，若是你会如何抉择？”
    玉孤笙哑然，这就好比至亲至爱，哪一方都难以割舍。
    “我原以为这辈子至少能常伴表哥身侧，却不曾想今日连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
    酒杯再度斟满，一口下肚。
    玉孤笙对此也无可奈何，毕竟撇开身世纠葛不谈，如今他也算与尘离墨势同水火。
    “少时表哥曾与我说，天下之乱已初露矛头，但横竖乱不了我，谁知，这天下还未大乱，我与他，已然回不到从前。”
    酒水一杯一杯下肚，清絮从未如此放纵自己。
    “方才上来之时未看见这楼台上挂有牌匾，这是为何？”
    玉孤笙见她情绪紊乱，便堪堪地转了话题。
    “原本是有的，年前不知为何竟掉落了，坠入了水底，我也无心再管这些，便一直就这样放着了。”说着她看向玉孤笙，眼神有一丝迷离。
    “今夜既然玉公子有雅兴，不如重新题一匾额可好？”
    “郡主既是多年后再次踏足，就叫洗尘阁吧，烦恼尘事，今夜过后便相忘于此，与尘离墨作对的又非郡主，又为何回不得曾经。”
    清絮踉跄着站起，已然有了醉意，她歪歪倒倒地移到扶栏边上，玉孤笙怕她失足掉下，赶忙起身从后面扯住她。
    谁知清絮身体瘫软，重心不稳，被他这么一扯竟直接扯入了怀中。
    看怀中人脸颊通红，眼神迷离，染了一丝水汽，想着将她扶着坐下，却不料清絮顺势勾住了他的脖颈。
    “这七年来，我从未与人说起这缠绵心事，我怕他们笑话我，我怕我父亲看不起我，我怕，我说了，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将头埋入他的颈间，玉孤笙清楚感觉到自己胸前湿了一片。
    似是心有不忍，他将人圈在怀里，细细安抚。
    你可知，他真的就像我哥哥一样，对我百般呵护照顾，我不想与他分开，更不想与他为敌，我只想，他能再像从前一般，将我放于掌心，关怀备至。
    我竟不知，你对他之情，竟也不输她分毫。
    风卷起纱帘，铃声在静夜中空灵脆响，那一道道声音仿佛隔空传来又兀自飘远。
    清絮早已不省人事，玉孤笙将她抱在怀里，怕晚上风凉，将外衣脱下披在她身上，抱着人抬脚便离了此处。
    至下方时，他抬头回望，那方亭阁，空无一人，孤寂冷清。
    洗尘洗尘，洗尽前尘，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呢。
    屋内小丫鬟服侍清絮歇息，但清絮即使昏睡着依旧死死拽住他的衣角，不让他离去。
    玉孤笙无奈，只好在床边坐下，稍感困意便趴在床侧，细看那人安睡之颜。
    阿落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我心中倒想知道，在亲人庇护之下的你是什么样子的。
    是刁蛮的郡主还是娇俏的小姐。
    不管何样也好过如今这般。
    乱世只大，又岂非一个人的天下，你心中的他，早已成了旁人的天下。
    我与你一样，只是天下的陪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