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爱国同志你挺住啊！”
    “首长……我……”
    “爱国，革命刚刚胜利，你不能走啊——爱国！”
    ……
    唐夜弦抖出一根烟，皱眉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夜凉如水，江滩边上那大屏幕雷打不动地放着抗日苦情片，还是黑白的——唐夜弦一度怀疑那片子根本没换过，不然为什么他每次经过的时候都是这几句台词，连背景音乐都一模一样？
    斜坡上三三两两地坐着像唐夜弦这样的小年轻，低声闲聊着，下面的广场上老人们严肃地盯着屏幕，仿佛正在放的是家史，老头老太们带来的小崽子在一旁跑来跑去，时不时冒出一两声紧张又兴奋的尖叫。
    温柔的晚风送来江水的潮气，唐夜弦闲的哼起了小曲儿，直到他转头——
    “怎么了夜弦？”旁边的女人感受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秋水般的眸子不解地眨了眨。
    总有坏气氛的。
    心里这么想着，唐夜弦面上不变，高深莫测地笑了笑。
    眼看着屏幕上的爱国同志彻底光荣了，唐夜弦准备提议走人，这时电话响了。
    “喂？”唐大爷懒洋洋地开腔，用搭在曲起来的腿上的手掸了掸烟灰。
    “……”
    电话里无人回应，只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唐夜弦皱了皱眉：“哪位？”
    “谁呀？”陆亦彤突然凑了上来，这妹子显然是让电影给无聊坏了，一点儿风吹草动都感受得到。
    电话里呼吸声明显一窒，下一秒就传来了挂断后的忙音。唐夜弦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不甚在意的收回手机，他对陆亦彤笑道“大概是打错了——时候不早了，回去吗？”
    陆亦彤求之不得，点点头起身跟上他。
    出了江滩，清冽的夜风让唐夜弦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了一点，他在马路边停下，对陆亦彤说：“我直接坐地铁回光谷，不回家，麻烦陆大美女自己回去了。”
    陆亦彤惊讶地抬头看他：“你……”
    唐夜弦顿住正准备走的脚步，回头挑眉道：“要我帮陆小姐拦辆的？”
    神色里是九分不耐烦，一分不正经。
    陆亦彤再迟钝也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敷衍，于是苦涩地笑了笑：“我们都那么久没见……没想到你这么忙——打扰了。”
    唐夜弦一愣，见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当下收敛了笑意，认真的说：“亦彤，我们认识很久了……但是感情这事儿吧，跟时间无关，我现在也没那个打算。”
    没想到唐夜弦会说的这么直白，陆亦彤勉强笑了笑，半无意半认真地试探道：“真的很好奇什么样的人才会入你的眼。”
    唐夜弦极浅地皱了皱眉，淡淡地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他转身，清瘦挺拔的身影融入夜色，像与这街道上的光影隔绝，陆亦彤竟从中读出了几分孑然孤独。
    唐夜弦坐在晚间空荡荡地地铁上，想给自家母上大人打个电话，毕竟人陆亦彤刚从美国回来，借住自家，这么对她实在不是地主之谊，他准备叫邵女士给她弄点宵夜什么的。刚拿出手机，屏幕上某电竞职业选手的名字欢快的跳跃着。
    他勾起一抹笑：“A哥，有事？”
    “夜弦，那个……你知道吧，贺峋出来了。”
    “……”
    长久的沉默后，唐夜弦捏着手机的指节都隐隐泛青。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你说谁？”
    地铁里冰冷的灯光直直打在他脸上，映出一片惨白。列车呼啸，窗外大幅广告连成一片幻影，晃花了人眼。
    “夜弦，别激动，我在街边看到他的……开始还真没认出来——他变了好多，我没敢叫他……”
    唐夜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的电话，车厢里人人低头盯着手机，没人注意到角落里他的异常。
    那些年的悲喜别离，撕心裂肺，好像只有他自己记得。
    没关上的屏幕上是通话记录，唐夜弦盯着那个几十分钟前打来的陌生号码兀自出了神，半晌，他保存了号码——
    联系人：贺峋
    如果这是一辆时间的列车，唐夜弦希望他回到过去。
    那时玉兰树下少年们的欢声笑语还在，那个微笑的少年弯起的眼睛里盛满了九月里最温柔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