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执墨既然已经决定让执明出门历练，那便雷厉风行的很，隔日就执明到跟前，又是一番严厉嘱咐，把执明损了个体无完肤这才放人出门，让他三日之内出发去瑶光。
    执明出了书房，忍不住掏了掏耳朵，心想着老爷子都一把年纪了，嗓门还是那么大，震得他耳朵都快聋了，如今脑子里都嗡嗡地，除了三日内启程去瑶光之外，其他什么都没听进去。
    等他回到自己的夕照台，看见莫澜正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口，便招呼了一声：“莫澜。”
    莫澜看见执明完好无损的回来，不由松了口气，跟兔子似的跑到执明身边：“哎呦，祖宗你可回来了，我担心死了！”
    执明一把揽过他的肩膀，疑惑道：“你担心什么呀？走，进去再说。”
    莫澜跟着执明往夕照台里走：“还担心什么呢，还不是担心老爷子发现你跟我一道去了莳花馆嘛！这要是让老爷子知道我带着你去逛了青楼，他先打死你，再让我爹削死我！”
    执明无所谓的一笑，带着莫澜进了房间，大热天的也不乐意喝茶，只让丫鬟上了两碗冰镇的酸梅汤，执明一口气灌了半碗：“你怕什么，我们也不过是去打了个茶围，又没干旁的，亏你还说她们那里的头牌风翩翩如何绝色倾城，如何才艺双绝，昨个儿瞧了也不过如此，勉强算长得过眼吧，美则美矣，毫无灵气，尤其一双眼睛跟死鱼眼似的。”
    莫澜听他这么一说，气的翻了个白眼，这莳花馆可是昱照山内最好的青楼楚馆了，那风翩翩也可谓绝代芳华，就算放眼钧天也是能数得上名号的，那双美目也不止勾了稍多少年公子去，只为她倾倒。到了执明这里，却成了一双死鱼眼！
    莫澜很想不服，可是不服没用，因为若是跟某人比，这风翩翩那双被人称作美目盼兮的眼睛，还真就是一双死鱼眼。
    而这某人不是别人，恰恰就是执明的娘亲，执夫人，蹇氏。
    蹇氏闺字是横波二字，年轻时也是姿容胜雪、楚楚动人，不过最妙的却是她的一双眼，那双眼睛秋水剪眸、顾盼生情，眼波流转间自可引一杆风华无限，着实无愧于‘横波’二字。
    而执明哪儿哪儿都长得极像执墨，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唯独那一双眸子却像足了蹇横波十成十，眉目含情，似江南烟雨朦胧，又似乍起之脉脉春风。因着执这一双眼睛，昱照山内不知有多少女子痴心错付，只恨不得剖心明志引执少庄主眷顾一二。
    莫澜瞅了瞅执明，五官不算太棱角分明，却也不柔和婉转，若要说如何俊朗无限，也确没有那般，可是偏偏就是如此不温不火，多一分太过凌厉，减一分太过平庸，当得正是刚刚好这三个字。
    这刚刚好，却配上了那样一双玄澜，怎不引得那些少男少女芳心暗许。
    执明喝完了酸梅汤，总算觉得没有那么热了，却见莫澜正一脸嫌弃的看着他，随手抄起放在桌旁的一根痒痒挠敲在了莫澜额头上，莫澜被唬了一跳，执明却在一旁哈哈大笑。
    莫澜只觉得自己无语凝噎，都快懒得搭理自己这发小了。
    执明笑够了，看着莫澜气的鼓起来的脸，跟小兔子似的，起身从书案上取了一个盒子随手抛给他，莫澜手忙脚乱的接了：“少主，以后扔东西说一声，万一砸到我头怎么办，要变笨的！”
    “好像不砸你头，你就多聪明似的。”执明冷哼一声，又笑着说，“别气了，打开看看吧，特意给你留的。”
    莫澜这才打开盒子，不由惊了惊，那盒子中放了一对晶莹剔透的‘西瓜’，瓜皮碧绿翠生，还带着墨绿的条纹，瓜瓤粉红剔透，里面还嵌着颗颗黑子，影影绰绰隐约可见。莫澜惊叹，拿起一块，那东西也不大，握在掌中冰冰凉凉，也不知是不是接触了人的体温，红者更红，绿者更绿，夺目生姿。
    “这可真是好东西！”莫澜爱不释手，爱怜的把玩着。
    执明一笑：“那是自然，这是东恒商人自海上来带的，说叫碧玺，很是难得。得到手时也不过小小一块，我瞅着挺像西瓜的，就让底下的工匠制了一对‘翡翠西瓜’，拿去玩儿吧。”执明素来知道莫澜喜欢这些精巧物件，那时候看见那块碧玺就想着要制个什么送他，好歹也连累他多次受过，总要补偿一二嘛。
    莫澜的性子向来记吃不记打，得了这么个好物件，刚才的气也都忘记了，只顾拿着把玩。
    “既然不是我们去莳花馆的事情被发现了，那庄主叫你干嘛呀？难道心情不好，把你拉去骂一顿出出气？”莫澜跟着执明时间长了，嘴上也愈发没个把门的，尤其单独跟执明在一块儿时，啥秃噜话都敢往外说。
    执明摆摆手，靠在榻上说：“骂倒是骂了一顿，可是却突然说我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出去历练历练了，还说不是要开阔江南的生意嘛，让我三日之内收拾好，去瑶光开阔生意去。”说到这里，执明一个鲤鱼打挺从榻上翻起来，一手支着膝盖说：“我总觉得老头子目的单纯。你说江南开拓生意去哪儿不行，干嘛非要去瑶光呀？老头子又不傻，这瑶光是慕容府的地盘，还盘根交错了数股势力，城里的生意多是这几家的买卖，往那里去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嘛！更何况若是真要开阔生意，我们应该去姑苏一带才是，那里商贸发达，而且临近洞庭水帮，有咱们自己人，做起事来可谓事倍功半。他却非要我去瑶光……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莫澜听了不由点头：“这样看来的确有些奇怪。这瑶光城如今可不算太平，慕容府和其他势力之争渐渐都放到了明面上，这可是处处冷枪暗箭的时候，按道理说应该离那儿远远的才是啊，庄主却特特要你去那儿做生意，怎么看都很怪，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吗？”
    执明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反正老头肯定在耍心眼儿就是了。不过算了，能出去就好，还记得上一次出昱照山还是去给青龙堂堂主那病秧子儿子过生辰呢，这次既然老头子自己放我出门，那咱就好好玩玩，一路游山玩水地过去，反正不急在一时嘛。”
    “咱？我也要去？”莫澜指着自己的鼻子。
    “那自然，难不成我一个人去，就算老头子放心，我娘也不放心啊，总要带人一起的，你是最佳人选。难道你不想出去玩儿，还想闷在这山沟沟里。”执明理所当然的说道。
    莫澜思量了一下，比起偷摸着出去玩儿，还不如如今这样大大方方的出门：“去！当然要去，听说慕容府的两位公子都是天人之姿，咱们这次去，可要好好见识一下。”
    “都是江湖传言而已，小心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执明打击莫澜。
    莫澜却不以为然：“这慕容霖当年是武林中第一美男，而其夫人苏夜来则是武林第一美女，这慕容氏两兄弟只要不长残，无论是像了爹娘里的哪一个都难看不了，顶多没有那么美而已。”
    “走着瞧呗。”执明挑了挑眉。
    两人正闹得欢腾，说着要下江南去何处逍遥，门外却又小丫鬟来禀报说是夫人来了。莫澜听了赶紧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垂手站到了一边；执明也不遑多让，立刻从榻上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开了门，迎蹇氏进来。
    蹇氏一进门莫澜就躬身行礼，喊了一句夫人，之后就不再多言，乖巧安静地站在一边，跟只兔子似的。
    执明扶着蹇氏到临窗炕上坐下，又吩咐了丫鬟沏茶来，这才故作正经地冲莫澜说：“莫澜，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先下去吧。”
    莫澜感激地冲执明点点头，飞似的窜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那一对‘西瓜’吊饰一道取走。
    蹇氏也不管自己儿子和那个莫澜打得什么暗语，只招了招手，把儿子揽在自己怀里，疼惜地摸摸他的脸蛋。
    执明却有些不自在起来，虽然也爱跟自己娘亲撒娇，可是他都那么大了，还被娘跟小时候似的抱着，也太丢人了，万一哪个丫鬟小厮跑进来看见，他也是要脸的啊！
    “娘。”执明扭了扭身子，从他娘怀里挣脱出来，坐到了蹇氏对面，“儿子都那么大了，您就别老跟小时候似的了，叫下人看了笑话。”
    蹇氏瞪了执明一眼，却在看见他那委屈的小眼神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指轻轻点了执明的额头一下：“你呀——”
    “好了，娘不让人笑话你了，跟你说些正经事。”蹇氏收起调笑，脸上多了一丝严肃。
    执明见娘亲如此，也端正了坐姿：“娘要和儿子说什么？”
    “你爹让你去瑶光做生意，这瑶光城中情势复杂，你莫要和慕容府扯上什么关系，免得被人当了出头的椽子。”蹇氏声音柔和。
    执明眉头微蹙，心下疑窦丛生，他一向知道自己的娘亲，在天权山庄的事情爹不会瞒着她，但是娘亲从来不会插言，只一味相夫教子而已，可是今天娘亲却特意跑来和他说了这些话……未免有些奇怪。虽然疑惑，但是执明却依旧笑得没心没肺：“娘，你这是什么话，要去瑶光做生意，怎么可能不和慕容府打交道呢？虽说如今瑶光城中，并非慕容氏一家独大，但是既然是过去做生意的，自然是以和为贵，总要全都拜访一遍才是。不过娘的叮嘱，儿子一定记得，跟那慕容府绝不深交。”
    蹇氏本还想再说，但是想起丈夫的叮嘱，而且目前看来执明并未对慕容氏兄弟有何兴趣，自己又何必在他心中加深印象呢，于是要说出口的话含在口中打了圈儿，终是咽了下去，换成了一句：“你自己有分寸就好。”说罢，也不过再叮嘱了几句衣衫出行之事，询问了执明要带何人一道同行，就起身回去了。
    执明一路送蹇氏出了夕照台，这才折了回去，招来贴身服侍的小厮：“小胖，你去悄悄打听一下，最近几日爹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小胖领命去了，大约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人回来了，跟执明回话：“近几日庄主没见什么特别的人，不过倒是和翁老见得很勤，而且听小丫鬟说每次见面两人都要屏退左右，一说就要说上半日。另外，这半年以来，庄主似乎特别关注瑶光慕容府的动向，每隔几日总有飞鸽传书，就在前几日还来过一封呢。”
    执明听了若有所思。
    翁老，他的老师，也是父亲的谋士，见面不用怀疑，可是特意屏退左右还谈话时间那么长，怎么看都是在密谋什么。而瑶光的消息就更奇怪了，天权山庄和瑶光相距千里，风马牛不相及，慕容府有什么能让父亲如此关注？前几日才来了一份密报，紧接着就让自己前往瑶光，这其中又有什么深意呢？
    瑶光，慕容府，当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