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郁林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里。庄士然和庒李氏都很有教养，但偏偏是这两个有教养的人，凑在一起之后就变成了无休止的争吵和冷战。
    他高贵的钢琴家母亲，结婚之后就好像变成了一个神经质加泼妇，再也弹不了钢琴。只有一段时间家里是和平的，因为两人各自都有了外遇。
    庄郁林有时候会怨恨，既然没有爱情，那又为什么要坚持把他生下来。
    曾经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无休止的画画。那些阴暗的，扭曲的画作。在他长大后，又被扔进了漆黑的柜子里，不肯再看上一眼。
    附近没有公交，也很难打到的士车。庄郁林没有朋友，每天只能自己走回家。树叶沙沙作响，寂静的，空无一人的道路。如果他死在这里，直到腐烂也没有人会发现吧。
    这一天回到家里的时候，整幢房子空无一人。空旷的寂静让庄郁林愣了一会，然后他在客厅里看到了小狗的尸体。
    他走过去抚摸了一下，尸体已经变硬了。自从第一天喂了牛奶之后，庄郁林就再也没有喂给它东西。庒李氏在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有这份闲心去喂狗。
    所以它就这样活生生地饿死了。
    庄郁林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也大概是没有任何感觉。在院子里盛开的花朵下挖了一个浅坑，把尸体放了进去，然后埋上。
    他的父母已经离婚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用不完的钱。
    他们坚信，只要有钱，庄郁林就能活下去。然后心安理得地各自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生活和之前似乎没有什么两样。花大把大把的时间望着天花板，画着各种各样的画。空气里是散不去的颜料的味道。
    他花了一笔钱租了那个小区的房子，就在顾澄那幢的对面。那家人看到那么大一笔钱，二话不说就卖了房子，临走前还把可以拿的都拿走了，拿不走的都卖钱。
    庄郁林随便收拾了一下就住了进去，拿着他的画还有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顺便在房间里架了一台望远镜。
    动静不大，但也引起了注意。很快他就成了整个小区的热门话题。有钱人都是怎么想的，花钱来这种地方找罪受。也有人说这块地方很可能要来拆迁了，那户搬走的人家真是蠢蛋。
    每次出门的时候，庄郁林都能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又一道目光，好奇又克制地在打量着他。
    在这里，谈不上任何隐私和秘密。
    直到有一天，他被搭讪了。
    “小兄弟，看着有点面生，是最近才搬进来的吧”
    庄郁林对这样突如其来的热情很不习惯，靠得近了甚至还能闻到一股脂粉气。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我是顾澄的同学，就住在他的对面”
    “哦，顾澄啊”
    就像被掐住了脖子的乌鸦，对方的神情是说不出的怪异。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一晃眼都这么大了。真是造孽啊”
    “怎么了？”
    “你还不知道啊，也是，这种事又怎么好意思跟自己的同学提起”
    “那样的父母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哟”
    女人们三言两语的管自己聊起来了，庄郁林已经有些不耐烦。等到她们表示完自己的痛心疾首之后，尘封的往事才从话匣子里面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从她们断断续续的表达，挖苦的语气和讥讽的表情中，庄郁林终于大致了解了情况。
    “。。。”
    “顾澄他妈不是还做着那勾当嘛。这么多年也不知道勾引了几个了，亏她还是个妈”，女人压低声音，捅了捅她旁边的人。
    “是我早就搬走了，哪还有脸住在这里哟！”另一个女人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脸，又一脸嫌恶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我说还不如管好自个儿家里那位”
    “。。。”
    好像只要是女人，尖酸起来都可以很恶毒，庄郁林找了个空隙管自己走了。女人们还三三两两地站在那里扯皮。从衣服到孩子到老公，互相攀比着，谁也不肯认输。
    廉价的人字拖，发福的身材，横飞的唾沫，让人透不过气。茶米油盐的生活里充满了世故，计较，还不自知。
    庄郁林解决了晚饭，回到自己的小屋。透过望远镜，可以看到对面屋子里的情况。看起来比他现在住的房子还要脏乱和拥挤。顾澄大多数时间都不开灯，庄郁林只能从一片黑暗中看到隐隐约约的晃动的人影。
    顾澄和她妈住在一起，他爸早年借了高利贷管自己跑了，留下孤儿寡母。借遍了所有亲戚，才勉强还了一部分钱。
    虽然住在一个屋子里，但两个人很少有交流，关上房门就是各自的生活。从顾澄初中开始，他妈就没有再上班了。
    “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是早年他妈还正常的时候最常念叨的一句话。
    当她发现出卖身体来钱比较快的时候，干脆做起了皮肉生意。每天热衷于打扮，学着电视里的女人涂上艳俗的口红，坐在家里等着迎接各种各样的男人。顾澄从来没有撞见过那些男人，只有偶尔去她房间里扫地，看到那些脏东西，他才会皱眉。
    等到她看从镜子里看见了第一道细微的皱纹，她开始失常。没日没夜的抽烟酗酒，最劣质的烟和酒，加速了她的衰老。
    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也会突然想起，唯一的儿子已经很多年没有和她说过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