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小蒙坐着夜间公交晃晃悠悠往钦山小区走，路上炒菜馆老板娘来了电话，劈头盖脸一通骂。
    老板娘是刀子嘴豆腐心，想想还是不放心吕小蒙迎难而上，又见吕小蒙好半天没回来，就出门去看看情况。
    谁料刚走过十字路口，扑鼻一阵挡也挡不住的仿佛那黑夜里最耀眼烟火的臭豆腐香。
    打亮手机一照，造孽啊，好好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就撒在地上，淋了一层汤再盖了厚厚一层臭豆腐肥肠，食材完美，比例完美。
    就是全给糟蹋了！
    老板娘心里纳了闷，小吕是有责任心的人，再胆小也不会随便撂挑子不干，更别说外卖没送到要扣工资了，这可是往小吕身上割肉啊。
    难道路上遭劫了？
    老板娘左右一看，发廊里的姑娘探出半个妖娆身段。
    都是街坊，虽然平常不怎么往来，但看着也是眼熟的，正好姑娘在吕小蒙这儿受了挫，就一边吹刚做的美甲，一边把事发经过加油添醋临出锅还加点料的那么一说。
    老板娘登时就火了。
    “吕小蒙你还出息了，外卖不送跑去做大保健？”
    “？”
    “还敢一做完就跑，人姑娘大老远跑来渡口开发廊容易吗，你还敢吃霸王餐？”
    老板娘捂着手机回看姑娘，拍着胸脯道：“你放心，等他回来我押着他来给你送钱。”
    老板娘又冲吕小蒙骂：“你马上给老娘回来！”
    “我不回去！”
    吕小蒙难得嘴硬，他现在要办的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没空回去付霸王餐的账。
    哎等等，他什么时候吃过霸王餐了？别说下嘴，他连单都没点啊。
    “你说什么，不回来？”
    吕小蒙听老板娘那头呵气生寒，忙改口道：“我等等就回，等等就回。”
    这时公交到站，吕小蒙也没时间解释，索性挂了电话，又关机拔电源，数着居民楼走到四栋三零二，然后把钱包放在地上，身子一转，用后脑勺按了一下门铃，拔腿就跑。
    结果刚跑出一步就发现脚不着地了，吕小蒙被人揪着羽绒服的后领子拎离了地，两腿再怎么转轱辘也没法儿前进了。
    完了跑慢了。
    “小兔崽子，也不看看这是谁家就乱按门铃，找死啊你？”
    雷鸣般的咆哮冲击在吕小蒙后脑勺上，吕小蒙吓懵了。
    “钱包，钱包，我是来……”
    吕小蒙挣扎着指向地上的钱包，正要说明来意，忽然听到一个柔柔的女声。
    “她爸，放人下来吧，他是我们前几天在公司预定的保姆。”
    “是，她妈。”
    “小心点啊，虽然公司老板打过包票，说他们家的保姆摔不坏，但磕着碰着了还是会疼的。”
    “放心吧她妈。”
    吕小蒙像个易碎品一样被轻手轻脚放在地上，回身一看，一个眉清目秀看着挺良家的女人一手握着钱包，另一手握着那张卡。
    女人身后，立着一个彪形大汉中的战斗机，看人的眼神完全是一言不合分分钟把你往黄泉路上揍的气势，吓得吕小蒙哆哆嗦嗦半天组织不出语言来。
    女人抿着嘴大家闺秀般矜持的笑，上前一步拦在吕小蒙和齐大穰之间，把收好的钱包递给了吕小蒙，“你到的真准时，我们收拾好了正要出门，小眉就交给你了。”
    “谁？”
    吕小蒙憋半天憋出个字来。
    女人继续抿嘴笑，一边说我们家女儿小眉啊，来你快进屋，一边折身往屋里走。
    吕小蒙左脚后撤，好好说着话呢进什么屋，看来这里既不是那位爷的家也不是他的工作单位，是他做保姆的地方。
    也不知这家人清不清楚那位爷的底细，估计是被坑了吧，再纠缠下去对他没什么好处，他还是先行离开，从长计议……
    吕小蒙深思熟虑的这会儿齐大穰不说话，就默默的看着他，握拳的双手青筋暴的树根似的。
    于是吕小蒙立刻改变初衷，窜进屋，规规矩矩脱了鞋放在玄关，顾不上找脱鞋，踩着沁凉的地板跟上走到卧室门口的女人。
    “你进去吧，我们这就走了。”
    女人目送吕小蒙走进卧室，见他顺着自己的视线走向大床边一个摇篮，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小眉还睡着呢，我们明早就回来。”
    吕小蒙不吭声，心里想着你们走了我就走，谁料女人又跟上一句，“一小时一百，明早我们把现金交给你，对吧？”
    这下吕小蒙就挪不动腿了。
    他错怪那位爷了，家政公司来钱居然这么快，闻所未闻啊！
    金钱冲击下的吕小蒙晕晕乎乎看向摇篮，一打量，发现小被子里露出的小脸，怎么说呢……很难看出人形。
    有些新生儿长的丑，慢慢也就长开了。
    有些新生儿像猴子，但能将几十万年的猿人进化史浓缩于短短几年。
    但这娃娃长得像猪。
    猪耳朵猪鼻子猪眼睛，唯一和养猪场不一样的是多了两对儿精巧的獠牙，吕小蒙怎么也不记得进化树上有猪进化成人的分支，一时有些悲悯。
    “这是你孩子？”
    吕小蒙表情复杂的看向戳在卧室门口的两人。
    说来也怪，一听这话，一直彪着脸的齐大穰反而笑了，摸着板寸头哈哈道：“你也觉得不像是吧，很多朋友都这么说，我闺女不随我，随她妈，长得漂亮。”
    我凑你的漂亮。
    吕小蒙脸都僵了。
    “说什么呢她爸。”
    齐大穰那温柔婉约的妻子斜睨他一眼，对他这句小猪长得像她这一点似乎是又得意又娇羞。
    吕小蒙内心梗塞了半天。
    事后吕小蒙才知道齐家都是当康，别看模样像猪，却是货真价值的神兽，而且还是祥瑞之兽，兆丰收的那种。
    但这个当下，吕小蒙只觉得把只小猪仔放摇篮还天天儿搁在枕边看护这事太考验他的接受度。
    蓦地，吕小蒙想到现在有些家庭会把宠物当孩子，带动了宠物医院宠物营养师宠物心理治疗师一大片开玩笑似的的市场，宠物猪也不算少见。
    吕小蒙心里就通畅了。
    吕小蒙再看向齐大穰的眼神就放松了很多，这人虽然长得凶，但是很幽默啊，玩笑开的有鼻子有眼的这么走心。
    两人走后，吕小蒙就在摇篮边坐下，决定今晚还是先照顾这头小猪。
    如果到一半那位爷上门来了，他就跳窗，果断跑，把钱包和活儿都还给人家。
    要是明早那位爷还没来呢，他就问问这家的主人，那神兽保姆公司地址在哪儿，他亲自把钱包送回去。
    今晚赚的钱自然不能独吞，起码得三七分吧，他三那位爷七，看在钱的面子上，那位爷应该会放过他。
    这么做风险是大了点，但是一小时一百啊，夜还很长，到明早少说也有上千，这风险他得冒，必须冒。
    多攒点钱，他在家的时间就能长一点，家里就外婆一个人，还生着病呢，也没有亲戚邻居能帮忙照看，他总归不放心。
    捊顺了一件事，吕小蒙稍稍安心，又开始捊另一件事。
    吕小蒙给手机安上电源开机，先给家里打个电话说今晚加班不回去了，然后拨给老板娘。
    老板娘果不其然一通狂轰滥炸，把吕小蒙委屈的几句‘我没做大保健啊’‘我冤枉啊’‘老板娘你听我说啊’擀的碎碎的。
    “回来，你给老娘回来，嘴硬是不是，吃了还说没吃是不是，有本事回来和那姑娘对质！”
    吕小蒙被炸的满身疮痍，好容易等到这么个平冤的机会，立刻喜形于色，刚应了一声，正要申请能不能明早回去，忽然摇篮里的小猪仔睁开眼睛。
    小猪仔被吵醒了，起床气还挺重，小嘴一拱掀开被子，四蹄着地，后蹄子一蹬，嗖的一下闪电一样蹿向吕小蒙，把他的手机顶飞出去，然后耍性子的抬起蹄子一通乱踩。
    吕小蒙连忙奔过去保护手机。
    谁料小猪仔脾气速度跳跃力都是她这个种族不该有的高，吕小蒙刚捡起手机就被小猪仔蹄子一蹬，火箭炮般蹿高，一嘴叼住手机，小脑袋一昂猛甩在地上，然后上蹄子乱踩。
    吕小蒙满脸是泪的追着小猪仔满屋子跑，一边跑一边喊老板娘你等等我，却只听到电话那头老板娘一句“你不给老娘立刻回来，那就是心里有鬼”渐渐都跑出机械音来了。
    最后手机终于没声儿了，小猪仔低头歪着脑袋一听，确定坏的不能再坏了，便昂起头颅，很人性化的冷哼一声，小蹄子一推把手机推向了追在她屁股后头的吕小蒙。
    吕小蒙捧起分成四层的手机，跪在地上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是名誉重要，还是钱重要。
    结论是钱重要。
    所以这次保姆工作他不能放弃。
    有了答案的吕小蒙拿起手机的残骸放在外头桌子上，然后回到卧室，居高临下看着鼻孔朝天的小猪仔，抹了把脸，努力端出成年人的威严。
    “熊孩子，你的罪证我都放桌上了，上面全是你的蹄子印，你别想抵赖，等你饲主回来得赔我手机钱你知道不。”
    吕小蒙不指望小猪仔能听懂，他就是吼一嗓子出口气。
    没成想，他话音刚落，小猪仔立刻蹿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上桌子，小嘴叼住手机，再一扭屁股跑向阳台，小脑袋一甩。
    “别——”
    吕小蒙一惊，眼睁睁看着手机残骸飞起四个圆润的弧度，然后噗通噗通全掉进了小区花园的小池塘里。
    “……”
    吕小蒙站在阳台上看着池塘，这算毁尸灭迹了吧？
    猪崽子还知道毁尸灭迹了？
    吕小蒙一脸懵逼的凝视着站在阳台栏杆上，大有一览众山小姿态的小猪仔。
    小猪仔跳下栏杆，小蹄子前前后后轮番踩，小尾巴一翘一翘，雄纠纠气昂昂莅临厨房，看了一眼高处的柜子，又看向尾随她来到厨房的吕小蒙，然后绕着柜子来回蹦跶。
    “当康——”
    小猪仔张嘴叫唤，那声音听着却不像寻常小猪哼唧。
    吕小蒙认栽了，反正他那手机也就百来块钱，还不到齐家付给他工资的零头。
    吕小蒙搬条矮凳，踩着凳子打开柜子，里面满是桶装的全脂奶粉。
    吕小蒙乐了，看吧，他猜的多准，真是把宠物当孩子养了。
    柜子上还贴着娟秀字迹写的食谱：两大匙全脂奶粉，一颗生蛋黄，加一百毫升温水泡。
    吕小蒙去冰箱拿出颗鸡蛋，磕成两半儿，一手一半蛋壳来回倒，滤掉蛋清就剩下个蛋黄，再等热水放温，然后把泡好的奶粉盛进外面绘着小猪仔照片的奶瓶。
    小猪仔小鼻子耸耸，立刻叼住奶瓶舔吧舔吧。
    吕小蒙抱起小猪仔蹲地上，看着她吧唧吧唧吃的香。
    这娃不闹的时候……其实挺可爱。
    覆盖着细腻短绒毛的小身体一尘不染，眼睛漆黑晶亮，沾了些奶粉的小鼻子粉嘟嘟的，齐大穰玩笑话里还带着大实话，这小东西确实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