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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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查不过两三天,风月寻梦走的那日,水寨摆出践行酒,唯独慕容夕没出席。这一回没醉卧竹筏,而是倒在百花楼、红牌香如玉的酥胸上。
风月寻梦掀开珠帘的时,慕容夕连娑婆泪都没带来,青天白日躺在美人怀里,一杯杯正饮得痛快!
“我来向你辞行,顺便想来告诉你,我跟阿忠已找回此剑……”
那把被丢弃的惜剑,又回到风月寻梦手上,阳光下鎏色朦胧,竟透出一股暖意。
慕容夕冷冷瞅他,一副‘干我何事’的表情,该说的竹筏上都说尽了,偏偏他还来自讨没趣,真真是让人无语。
“唉,你还是无意将剑收回,真真是可惜这把好剑……”风月寻梦虽然在叹息,但眼中却没一点难过,甚至比那日多几分狡黠,自言自语道:“莫非寻梦剑的失落,就为等待此剑来临?”
慕容夕扬起眉毛,有点不敢置信,但跟着就听到对方大言不惭的声音:“既然天意如此,那我便不再推脱,多谢你割爱赠之!”
“……”
如果说之前慕容夕眼中的风月寻梦是云端之人,那么今天的风月寻梦一下掉入尘埃,竟然厚颜无耻地占别人的便宜。
“你在凌霄山待了十年,都不知道有忘忧草;你来此不过三年,肯定也不知道阿忠,他的遭遇真是可怜!”风月寻梦话题一转,也不管对方想不想听,叹息道:“爹娘带他投靠山寨,谁料到进寨没多久,他的爹娘先后遇害,都是被人莫名打死。阿忠自此沦为门奴,缺衣少食受尽欺凌,常常几天吃不上一顿饭……”
寨内竟有这样的事?慕容夕皱起眉头,江湖决斗虽属常事,但毕竟是同寨之人,出手总要留下余地,莫名其妙将人打死,这下手也太过狠毒。
这些年他只顾饮酒,水寨事务放任不管,才让人眼皮子下为恶。
“阿忠的愿望很简单,他不想为爹娘报仇,因为死者不会回来;他也不想出人头地,因为荣耀终归虚无;他只想一日三餐吃饱,跟仇人和平共处下去,别落到爹娘的下场!”
“荒唐!”慕容夕听不下去了,世上哪有这种人?双亲血仇未报,一心只想苟全,还整天记挂着吃?!
“荒唐吗?那你想要他怎样?”风月寻梦闭上眼睛,睫毛微微抖动,沉甸甸道:“他不是我风月家的人,没千年不败的神话唬人;也不是你慕容家的人,没惊世骇俗的剑术慑人;更不是独孤家的人,没青天斩来杀戮泄愤;他只是世上一只蝼蚁,没智没武没胆没杀心,唯一心愿就是活下去、顽强柔韧地活下去!”
夹枪带棒的话语,摆明是在讽刺他,慕容夕越听脸越冷,眼神就跟利剑似,连香如玉都察觉不妙,乖巧地退到帘子后。
“哎,百花楼红牌,果然明艳动人,听说见她一次,需要纹银十两!”风月寻梦眼神看着她,直到她身影消失,莞尔笑道:“翻次墙头就能省了十两银,轻功好就是要比别人多占些便宜!”
屋外头明明风和日丽,慕容夕头顶却是天雷滚滚,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内心百万只黑熊在咆哮。
凌霄阁堂堂的阁主、号令群雄的人物、武林中的救世主、千年不败的神话,云淡风轻的贵公子,在这一长串让人高山仰止的头衔背后,竟做出逛窑子爬墙头、省点银子就沾沾自喜、连江湖下九流人物都不屑做的事情!
江湖真是个大染缸,这些年的摸爬滚打,连风月公子都变污了!
风月寻梦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你要知道省一次银子,能够阿忠吃上几年饭呢!”
这人是穷疯了吧?!慕容夕本不想理他,但还是没忍住道:“说出这种话,不怕辱没自己?”
风月寻梦拱了拱手,波澜不惊道:“惭愧,囊中羞涩,让副阁主见笑了!”
慕容夕眼神泛冷,脸上掉着冰渣,对方的语气,透着莫名讥讽。
“但我掌管的临霄阁,人人衣食丰盈,独我一人进不起百花楼;而你掌管的水寨,只见你一人饕餮,人人都是吃不饱的阿忠!”风月寻梦转过身去,往门口走了两步,才又停住脚步,无情讥诮道:“你确实,比我,有才能!”
风月寻梦走了,慕容夕怒了!
还没到入冬时节,水寨笼着莫名寒气,从不过问寨务的慕容夕把账房、管事等一干人叫到公事房,关着门也让人感到冷飕飕的杀气,这让候在外边的下属们都胆战心惊。
慕容夕素不多话,娑婆泪更是无情,若他认定该死,连辩解机会都没!
足足候了三个时辰,账房和管事流着冷汗,总算从公事房安然而退,而慕容夕也没叫人进去了,只将自己一人关在房内,这也算是稀罕到家了!
起初,慕容夕是想拔剑杀人,水寨事务一团糟,名册乱七八糟,账本鱼目混珠,两年前就入不敷出,只能依靠凌霄阁拨银补助。
今年年初,凌霄阁以负担过重为由,切断对水寨的银钱补助,公函就搁在公事房的案头,管事也为此事几次禀告慕容夕,却因慕容夕醉酒而置若罔闻。
风月寻梦并非专程送剑而来,而是为威远镖局被人劫镖一事前来斡旋,因为其中就有江南水寨中的人。
江南水寨安置的都是昔日跟随独孤傲打江山而落下残疾的门人,被独孤傲扫平的门派不计其数,独孤傲折损的兵力也不计其数,凌霄阁不断扩充新的战力,而残废人员就被安置在水寨。等独孤傲平定四方时,水寨已有上千伤残人士。
最初,水寨开支由江南战败的门派负担,到慕容夕离开凌霄山来此驻扎,独孤傲便时不时送来银钱等物,拨款惯例就从那时开始。
两年前独孤傲战败,新阁主上任第一件事,废除江南门派纳贡之事,自此水寨再无别的收益,只能依靠临霄阁补贴。
免掉江南门派的贡钱,慕容夕是知道此事,当时各门各派恨透独孤傲,别说是向水寨纳贡银两,不来寨中寻仇就算好了!
这点慕容夕对南风寻梦的做法没有质疑,在独孤傲败后保全下属,韬光养晦安定人心,与各大门派修睦关系,主动提出赔偿弥补,汲汲营营化消仇恨,应该说风月寻梦比独孤傲更善经营。
只是,突然断掉对水寨的银两补助,让这些跟独孤傲打江山的伤残者自生自灭,实在与他一贯仁慈的阁主形象有违、让人心寒。
饶是这样,慕容夕还是想拔剑杀人,账目做成这个样子,乱七八糟浑水摸鱼,找个叫阿忠的人,三个时辰都没找来,还留着这样的账房和管事做什么?
就在他拔娑婆泪时,就听账房先生抢言:“大人拔剑,是要杀谁?”
慕容夕冷觎着他,此人脑门上冒汗,倒还显得镇定。
“属下还有一本账,请大人过目,此账一目了然!”
的确一目了然,统共不过一页纸,都是从附近酒肆、妓院、茶坊的年终账目,副阁主外出消遣当然都不用带现银,直接吩咐店小二记账就行了。
“这是阁主要我整理,大人来到水寨四年,仅仅是在这三家的用度!”账房先生脸色发青,却还是压着恐惧,按照风月寻梦的吩咐道:“阁主说大人要拔剑,自己先抹脖子吧!”
果然,是风月寻梦授意,对方料到会有这一幕,就在慕容夕冷脸之时,又听到管事跟着说话:“阁主说大人驻寨四年,都不知寨中多少营房,又有何立场责备旁人?”
交代了账房先生,怎么能不交代管事?风月寻梦还真是仁慈,放着水寨的伤残不管,却要他饶了眼前俩人。
“更何况水寨现下治理混乱,追根究底乃副阁主终日醉酒、懈怠渎职之罪!”管事硬着头皮,忍着嗓眼颤音,鼓足勇气道:“大人非要杀人泄愤,那就请您先自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