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章 尸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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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安之后,我垂首而立,纹丝不动。
大伯,将我从上到下,认认真真地检视了一遍;略带挑剔与不辨情绪的视线,像红外线似的,把我里外照得通透明晰。
我想:大概,他的眼中总是有少许溢美之意的。虽然,他流于表面上的并不多。但,以我对他的熟悉程度,还是能品出几分的。
四叔,就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的态度了。
他,始终,笑吟吟地打量着我瞧:眼光里,说不出的正负极相撞所产生的摩擦效应——噼里啪啦,一闪一闪地直冒小星星;明明那么明亮而又灿烂的代表惊喜的跃动,却不知为何让人心惊胆寒。如果不是我此刻,美得晃人的眼球;那只能有一个解释:我,太像一个落入圈套中的美味猎物,惹得肉食动物垂涎三尺。
“嗯……小若的这件礼服真是不错;把她整个人衬得优雅大方;倒是咱们杜家的女孩子,应有的风骨。”我,站在大伯面前足有一分多钟了,他才赏鉴完毕,慢悠悠地下了还算满意的评价。
“小若,这个场合有点过于喧闹了,你觉得还好吧?!”
等了半日,总算等到了大伯一句关心的问话;无论只是面上的敷衍,或是发自真心实意的关怀;我都是欢喜的。
轻轻,摇了摇了头,淡淡一笑:“我很好啊……大伯,我很久没有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了,很开心。再说,又是您的生日,一定要来的。”
大伯,表示欣慰地颔首,看了看身边坐着的四叔,笑道:“这小若,看起来真的比以前好了不少了。性情,也变得随和,懂礼了。”
四叔,回以一笑;眼睛,乜斜着看我,应承着他的大哥:“大哥啊,小若哪止变了不少呢;简直是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我看,她是女大十八变,越来越懂事了。”
他在“懂事”二字的上面,重点加重了语气;斜视着我的眼神,有种老鹰一般精准,狠厉的感觉;让我,没法不疑心,他的这一句话,是另有所指。
采扬,面带不卑不亢的微笑,眼角斜扫视着四叔;说话的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四叔,您老法眼如炬的。我姐姐,的确不比从前了……人嘛,总是要长大的,也会慢慢衰老的,这是自然规律;谁不服也不行。您现在,最要紧的是懂得安享尊荣;我们年轻人,才有机会学着像你们当年那样,施展拳脚。”
四叔,听了这么一段明嘲暗讽的话,不悦之色悄然浮上了面皮……一闪而过之后,重新展露了千年不变的仿佛高级定制一样,经典的皮笑肉不笑。
“采扬,这是嫌我们老了……不过,孩子这话说的也不错……”他,撇开嘴角,露出几粒洁白尖利的牙齿,泛着阴森冷然的光,像一匹狼。
他,瞅着大伯说道:“大哥,我们现今已经退居二线,只有享受退休生活悠闲的份儿了……对于小辈儿的这些人,咱们不必操心了;白瞎了一肚子心血,人家还未必领情呢!”
大伯,无喜也无嗔地一笑,心下清明:“该放手时,需放手;这个道理,我想得比你要透彻多了。”
四叔听言,笑而不语。只是,悠然地拿起了面前的红酒杯;浅酌着杯中红色的酒液。
我,侧过身子,小声地问着采扬:“怎么没看到晏晏呢?她,不是应该在这里嘛?你不会只顾着别人,把人家晾在一边儿不管了吧?!”
采扬,不以为意地一扯嘴角,“她那种‘人来疯’的性格,你还怕她会闷着吗?这会儿,指不定找哪个志同道合的女人,聊八卦去了。”
言毕,一双雪亮的豆眼,敏锐地眺望过,语笑喧阗的人群。
这个时候,郑青宇早被一旁人,拉过去应酬去了。我,又呆站着无趣,也跟随着采扬的目光,在载歌载舞,君子婵娟之中,百无聊赖地张望着。
有晏晏在旁,不管怎么说,我在这个宴会上,算是成了一个显得不那么突兀的存在。
视野之中,一张张嬉笑的面孔,迎接不暇,一闪而过……像是阅尽了千红百艳,无数似曾相识的器官组合堆砌成了一副副众生之相;终于,有一个身姿伶俜,袅娜风流的背影,跃入了眼帘!
一身浅粉的抹胸长裙,飘飘若仙;从身后望过去,袒露出半片犹如蝶翼一般,白皙美丽的肩胛。左手腕上,扣着镶满粉蓝相间宝石的白金手镯,默默流淌着璀璨的光辉,宛如随手牵动着一条光华四射的星河。
华丽而又隆重的身着打扮,想当然的,也理应是晏晏,无疑了。
我,才想要出声提醒采扬,自己看到他的未婚妻了——冷不妨,在转瞬之间,女子转过了身体:隔着人山人海,隔着前尘旧往,越过不计其数的笑语喧哗;她,竟然冲着我,扬眉冷笑了起来……
怎么,会是她呢?怎么会?……
我,睁大了眼睛,惊得目怔口呆!
盯着我看的人,对我不怀好意笑得耐人寻味的这个女子;不是晏晏。
她,穿着那条价值不菲的霓裳羽衣,却是活生生的一张,那个与我有过生死交汇的,在我眼前毙命的那个女子的脸孔!
这一刻,她华丽变身——面色,依旧毫地无生气的惨白;笑容,如同从地狱深处走来的,溢满了诡异,阴沉,并且是恐怖的。
她,又一次找上门了。
每当,她出现在我的世界里,一定没有什么好事!上一次,是在医院的停车场,后来就发生了“行尸”杀人的事件;这一回,是在我自己家的喜宴上。她,又想做什么呢?今晚的两个主角,不管是哪一个,我都不能允许他们出一点点的意外。
我,骤然感到一阵不可自控的心慌……回瞪过去的眼波里,酝酿着暴风骤雨。
不理她的真实意图是什么?我,要尽自己最大的力量,护住我生命中最至关重要的人。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挡在了采扬的前面;两只手,缓缓握成了拳头。身体,因为激动,止不住地一阵一阵的战抖……
她呢,还是一成不变地向着我,阴冷,阴冷地笑着……头发,无风自然轻摆着,两侧的嘴角,翘在同一个精巧的弧度;动作机械,却是要多生动,有多生动;有多瘆人,有多瘆人。
这个“人”,无孔不入,形同鬼魅。我,不过一介凡人,从实力上来讲,彼此悬殊过大。可是,再一次面对她,以往的惊惧之心,倒是减少了很多。
“姐,你怎么了?”采扬,拉了拉我的手,声音里夹杂着担心。
我想,我的神色必定看起来是不大好的;才能让采扬,说出如此紧张,忧虑的问话。
我,回头,指着人群中的那个女子,对着采扬,喉间震颤:“扬扬,你看那个女人……很奇怪……她,怎么会在这儿呢?她,是那个死了的……”
“噢?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采扬的眼中满含着焦虑与系念,听着我口中胡说些的颠三倒四的话,更是为之色变。
他,半信半疑地顺着我手指的方向,远望过去——双目,一触到女子的背影,随即便是一呆……过了好大一会儿,才稳住心神,又把目光,投射回到我的脸上。
“姐………你,感觉还好吧?!”
“呃……”扬扬,不是先紧张眼下的形势,而是先问我有事没事;这不是太不分主次了吗?这,不是多此一问吗?我,来不及运转自己粗笨的脑筋,傻傻地回道:“扬扬,我很好啊,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采扬的眼神里,能够准确地捕捉到心疼的心绪转化。他,略略思虑了一下,这才勉力地勾起一丝浅笑,说道:“那,你刚刚就是看花了眼,走神儿了。你看看……你说的那个人,不就是晏晏吗?你又想到哪里去了?!”
“怎么可能呢?明明,就是那个女孩子啊!”我,急得血气上涌,忙和弟弟据理力争。不甘心地再次扭过脑袋,认定那名女子的身份——这一看,不要紧,连我自己也傻眼了!
身着粉色礼服,对着我眉飞眼笑,挥手滋意的那个人;竟,真的是晏晏!
仿佛,是在一秒钟内,表演了一段川剧的“变脸”技艺;我的眼前,上演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画皮”把戏。
我,再一次揉了揉自己双眼,几近疑心是自己的视力出了毛病。定睛再看:的确是晏晏,采扬的未婚妻子。那个女人,消失了。
心下,忽地凉了半截——冒出一身的冷汗。
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我看花了眼?我,仔细回想着,方才的一幕一幕——一分钟以前,盯着我,不安好心地微笑着的,真的是那个女孩子。巧合的是,眨眼之间,就变成了是晏晏呢?
是我,被“鬼”遮了眼?还是她,被“魔”附了体呢?
这些日子以来,我有按时吃药,坐息规律;没有再频繁发梦的现象。照道理,不会产生幻觉啊?莫非是,我的病情非但没有缓解一二,反倒有趋于加重的迹象不成?
我,又看了看采扬,无可奈何,神色复杂的表情;那里面,最为鲜明的是,忧心忡忡。
四叔,讥笑一声:“采扬,我看我们还是太乐观了。以今天这样的场合,总是不太适合小若的。这里人多,很容易引起她不安的情绪。你不如给她安排一个房间,先休息休息。一会儿,来的人只多不少,别再出了岔子。”
我,才被现实,给狠狠打了脸;这会儿子,对着四叔夹枪带棒的嫌弃,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采扬,忿忿难平地瞪着四叔,显然是替我感到不平。
“哼!人不老,也有犯糊涂的时候;何况,我姐只是被这乱哄哄的环境,给吵花了眼呢!这也不能怪她,她有多久没出门了?大家,都是知道的。好不容易出一趟门,还是回了自己的家,倒受到了惊吓——相比之下,这个小场面,也就不足挂齿了。”
弟弟,这是用棉里藏针的方式在回敬四叔的刁难,也拐弯抹角地为上一回采修欺我的事情,在找四叔的“后帐”。
四叔,是一个多么精鬼之人,历经岁月的洗礼,不会听不出来。他,只是唇边逸笑,不多言,不多语地,看着大伯。该进该退,他的分寸,火候拿捏得恰好。
大伯,瞧着我苍白的面色;要说没有一点关心,我是不信的。
他,微不可闻地一叹:“你四叔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间酒店有我们长期包下来的客房,你派人送小若过去暂时歇息一下。一会儿,仪式开始了,她再下来,也好。”
采扬,还有些拧不过来劲儿,张口欲要回嘴;我,暗中拍了拍他的手背;用眼神儿示意他,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
大喜的日子,犯不着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惹大伯不高兴,违了他老家的意。这对采扬日后在杜家,也不一定有益。
采扬见我一心想要息事宁人,也很识趣地将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阿城,你送小姐去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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