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六、因果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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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色搅拌着山间的水雾渗进了夜的黑幕,给大地笼上了一色柠檬。柳依微微睁开眼,转动着眼睛,缓慢地搜寻着那些隐藏在黑暗深处的异响。那个黑色弯曲的是什么?柳依拼命睁开眼睛,一刻不移地紧紧盯着,是条蛇?不是,那是月光透过窗棂落下的倒影。可它的后面是什么?是个人影!柳依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开始紧张起来,原先勇敢的心竟被这样月色融化,恐惧如迷雾般地弥散于每一根神经,拉扯着她不敢正视……她使劲闭上眼,随后将视线移到了正前方……眼前的一切恢复了原样,头顶的木梁平行于自己的身体,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心也好像平静了许多……不对,不对!那道不是横梁,似乎是一道黑影,悬在空中的……是个人影,长长的人影……对,那是一个吊着的人,一个……死人!
    他就在她的前方,悬空、俯身探过来,柳依看清了他的脸……他的脸上丘壑遍布,一双铜铃般大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柳依,从那张歪斜的嘴边,一串口水将要滴落……滴落到柳依洁白的脸上……
    “邱……邱……”半梦半醒间,柳依拼尽全力唤出微弱的叫声,她心下清楚自己梦魇了!此刻凭着一半清醒的意识,她明白四肢是动弹不了的,唯有拼命地晃动脑袋,才能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终于在死命地左右晃动中,柳依强迫自己清醒起来,为了抵抗住伴着梦魇而来浓重睡意,她咬着牙不许自己合眼,终于,她艰难地翻身坐起,披上了外套。
    回忆着刚才的梦魇,柳依依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恐惧,她知道潜意识里她是在意小邱的玩笑的,不然梦魇里也不会出现上吊的人和陈孝义的脸。也许陈孝全的死真的和陈孝义有关?!柳依抱紧双腿,将整张脸埋了下去。
    ……
    “姐,姐,你醒醒!”不知何时睡去的柳依被小邱推搡着弄醒了。
    “怎么啦?”柳依依然睡意惺忪,“几点啦?”
    “有信号了!手机有信号了!”小邱拿着手机在柳依面前晃动。
    “很正常啊,我不是说过这里不是深山老林嘛!”柳依坐起,使劲搓了搓整张脸。
    “不是啊,昨天一晚上没信号,刚才我却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小邱一屁股坐到床沿上。
    “什么电话?”柳依疑惑地看着小邱。
    “我前女朋友的。”
    “嗯,怎么啦?”
    “她被吓得不轻……”
    在柳依鼓励的眼神下,小邱终于道出了事情的原委。原来,前一晚一直纠结于没有手机信号的小邱是开机睡觉的,但是才不过早上五点,他就被突然而至的手机震动给吵醒了。兴奋之余,小邱看都没看来电显示就接了起来,谁知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前女友惊恐的哭泣。
    “她说,她小学时代的一个同学死了。我就问她怎么死的。她说得胃癌死的。我安慰他人死不能复生,你再伤心都没什么用。”小邱注视着柳依认真地说。
    “对啊,你也只能这么安慰。”柳依点着头。
    “可是,她还在那头哭,我纳闷就追问了,结果她告诉我一件非常诡异的事!”小邱抚着手机,凝重地抿了抿嘴。
    “怎么说?!”柳依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
    “她说,之前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一个人站在电梯里,突然上来一个人,要从她手里抢一个圆圆的东西,她一开始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别人来抢,她肯定是不给的,于是在推搡之间,那东西掉在了电梯里,她一步上前去捡,这才看清那原来是——一个眼睛,一个长满了蛆的眼睛!”
    “呃……”柳依对于这样的梦境感到极度不适,“然后呢?”
    “然后,她的尖叫声引来了父母,父母把她给叫醒了。可是不一会儿她又睡过去,这次是在一个竹林里,依然是有人跟她抢东西……”
    “这次抢什么?”柳依追问。
    “还是那个长了蛆的眼睛!”
    “天呐!”柳依习惯性地用手指盖住了双唇,“两个梦是连着的呀!”
    “这还不算什么,就是梦境恐怖了点。问题是第二天中午,她的同学给她打来电话,告诉她小学时期的那个男同学得胃癌死了。”小邱讲得眉飞色舞,“她还傻傻地问是哪个同学,结果电话那头告诉她,就是那个她念小学时、用削笔刀弄瞎人家一只眼睛的男同学!”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弄瞎人家眼睛的呢?!”柳依已经听得入神,手指盖在唇上一动没动。
    “小学时候,小姑娘是长头发,那男生就坐在他后面,老是喜欢拉她的头发,她就怒了,转手用削笔刀打人家,结果一个不小心就戳到了人家的眼睛里,小男孩自此就瞎了一只眼!”
    “这样啊!”柳依似乎恍然大悟,“那,那个梦境,实际上是男孩过来索要的,他要女生还她个全尸……这又是一个因果循环呐!”说话间,柳依突然想起昨晚上自己梦魇的情景。
    “呃,姐,你可真会分析……”小邱摆了摆手,表示不愿再谈这个话题,“我说姐,咱们今天就回去吧,这个地方奇奇怪怪的,不干净!”
    最终,柳依还是没有依着小邱的意思打道回府,因为在她心里还有一个迷团没有解开。
    “秀兰姐,听村长说,你孝全大哥他生前有前世的记忆?”趁着陈秀兰给孙子孙女做午饭的档口,柳依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嗯,我哥就是这么说的。”生性开朗的陈秀兰对久已远去的事情并不避讳。
    “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他是刘肇基的儿子。”
    “你知道刘肇基是谁吗?”
    “呵呵……”陈秀兰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咋知道呢,我只不过是听我哥说的,好像是明朝的一个将领吧,他是孝义哥的前世,那也是我哥跟我说的。”
    “你哥跟你什么都说吗?那他为什么要自杀?!”突然话锋一转,柳依问到了核心问题。
    “这个嘛……我哥他心里的事谁知道呢……”明显的,陈秀兰有了些犹豫。
    “大家都说,是孝义杀死孝全的,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陈秀兰定定地看着柳依,随后面无表情地说了句:“我不知道。”
    “对了秀兰姐,其实我们对转世投胎真的很感兴趣,咱村子里还有谁比较了解孝义孝全两兄弟的事呢?”见陈秀兰脸色不对,柳依连忙转回到原来的话题。
    “嗯……咱们老族长应该知道吧,要不你们去问问他?”陈秀兰转脸思忖了一下,回答柳依。
    陈家湾村自明朝洪武年间移民到此,几百年来一直沿袭着老族长制,老族长一般由深受村民敬重的年长之人担任,解放以来,村中大小事务,村长、村支书也会找老族长一起商量。
    这一任的老族长已经白髯飘飘,步履蹒跚,好在与人交流并无任何障碍。
    “早就听说村里来了两个记者同志,到处打听孝义孝全两兄弟的事,想着,你们迟早会到我这里的。”老族长让家里的媳妇给柳依与小邱各泡了一杯茶。
    “谢谢老族长!”
    “谢谢!”柳依与小邱纷纷道谢。
    “老族长,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其实关于陈孝义转世投胎的两世,我们已经弄清楚了,现在我就想问一下,孝全上吊自杀这件事真的跟孝义有关吗?”
    听闻此言,老族长猛地收起了可掬的笑容,严肃地喝道:“胡说八道!你们这是听谁说的?!”
    “村里人都这么传的呀!”柳依与小邱对视了一眼,觉得骑虎难下了,“不是说,孝全上吊的绳子是孝义给的嘛!”
    “哪里是孝义给的,明明是当年孝义救孝全时留下的绳子!”老族长厉声回答。
    “孝义救孝全!?”这个答案太出乎意料了,柳依不由重复了一遍。
    “对,你们可不敢听村民瞎扯!”老族长认真地回忆起往事,“当年两个娃娃才不过七八岁的样子,那天两人在井边玩,不知怎么着,孝全就掉下去了,孝义机智,扔下提水用的木桶和绳子,一头让孝全抓着桶子和绳子别松手,一头自己拉着,拼命呼救,直到大人来了才将孝全拉上来,后来孝全也懂事,知道自己的命是孝义救的,就把那绳子留下了。”
    “原来是这样啊!”柳依一边听一边点头,不过紧接着问题又冲出了喉咙,“可是,后来孝全还是用这根绳子上吊了呀?!”
    “是这个绳子没错,可是不能说是孝义杀了孝全吧?!”老族长替孝义辩护着。
    “那您还记得,孝全在死前有什么异常吗?”柳依疑惑地追问。
    “姑娘,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不是说好只讲他俩兄弟的前世嘛,怎么又调查起孝全的死因来了?”说着,老族长戒备地皱起了眉头。
    “啊,我是觉得孝义和孝全之间似乎有着什么前因后果,想一起弄清楚了,放到我的纪录片里。”柳依赶紧上前解释。
    “我觉着也没必要放在什么片子里,孝义的事儿已经够折磨人的了,孝全人都没了,没必要再折腾了!”说完,老族长做出了“送客”的手势。
    柳依和小邱知趣地走了出去,就在临跨出大门的那一刻,老族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孝全死前一段时间,去了一趟省城,具体干什么,估计只有孝全他们家里人才知道吧!”
    万没想到,就在失去调查方向之前,老族长说出的话又让柳依感到柳暗花明了。可是与孝全有关系的亲人,除了疯了的孝义,只剩下留在家里招女婿的陈秀兰了,而秀兰对家兄的事情要么支支吾吾、要么地避而不谈,那种不配合的态度仿佛路障一般横亘在柳依面前。
    在陈家湾的第三天,柳依跟着陈秀兰一起下地,去给大棚里的烟叶苗施肥。
    “秀兰姐,这烟叶多久才能长成呢?”柳依一边帮陈秀兰施肥一边询问起烟叶的生长情况。
    “这些呀,都是一年生的,到了8月,都可以长这么高了。”陈秀兰高兴地比划着高度。
    “那怎么区分哪些好哪些坏呢?”
    “那得看烟叶的纯度、水分、杂质,其中最重要的是烟叶的水分,咱这一片可全是从河南襄城育种过来,好着哩!”陈秀兰突然得意地转头问柳依,“河南襄城知道不?”
    柳依赶紧笑着摇了摇头。
    “那可是当年毛主席钦定的‘烟叶王国’,从那里出来的烟苗就是好,我们才种了没几年就都卖了好价钱,要是当年我哥真的把那些烟叶苗买回来,估计我们早就发家致富了!”
    “当年?是你孝全哥吗?”柳依不曾想到陈秀兰会主动提起孝全,便不动声色地快速抓住了提问的机会。
    一听自己说漏了嘴,陈秀兰赶紧掩饰似地快步走出了大棚。
    “秀兰姐,秀兰姐!”柳依见势,急忙追了上去,贴着陈秀兰身子低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见已经绕不过柳依,陈秀兰一到家索性将话说开了,但是前提条件是不能公开事情的真相。
    “那年我哥已经三十岁了,在邻村还处了个对象,可是我们家不富裕,对象让我哥想办法学人家致富。”陈秀兰的思绪回到了过去,“有一天,我哥在报纸上看到,咱陕西种植烟叶的人不少都发家了,于是他也想种烟叶,可是咱没有本钱呀,后来这事让孝义哥知道了,孝义哥就偷偷地给我哥一笔钱。这笔钱是孝义哥自己攒起来的,说前世他欠我哥的,这辈子就用这些钱来还,他还叫我哥去河南买烟叶苗。”
    “啊,是孝义资助你哥的啊!”柳依顿了顿,适时地插了一句,“于是你哥就去了?”
    “对,我哥就去了。可是谁想到,一进城我哥身上的钱就被偷了,我哥一下子就慌了。他本来就胆小,回来以后就一直不吃不喝,没过两个月,他对象也跟他吹了,他说他对不起孝义哥,然后就拿着以前孝义哥救他的绳子上吊了。”陈秀兰黯然地看着柳依,轻叹了口气。
    “那,孝义不是白担了这几年的冤枉了嘛,你不要说你不知道村里是怎么传的!”柳依一下子明白了真相,替孝义不平起来。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爹妈就是不让说,爹妈生前常埋怨,如果不是孝义哥给了那些钱,我哥也不至于送命啊!”
    听着陈秀兰说出前因后果,柳依的心头不禁闪现出“人心难测”四个字,原来一切都是孽缘,为了了却前世的恩怨,陈家兄弟又将宿命带到了今生。想到这里,柳依的眼前出现了陈孝义依在炕下不断搓着烟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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