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1.深夜出走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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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青的脸色僵了僵,同去年秋天一样,她的女儿一点也不肯领她的好意。
    她听说了她的事,千里迢迢地飞回来,一路上焦灼不安,她甚至想了最坏的结果,如果娄小楼有什么后遗症,她一定想办法将她带在自己身边。
    他们这一对父母当得很是奇葩,虽接受了东西文化的碰撞,却没能吸收其中的精华,娄小楼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他们从来不过问,更不会留意她的主观意念,只是一厢情愿地送钞票,美其名曰培养独立,实则是抛弃。
    娄小楼是他们的累赘,谁都不愿接收她。
    所以,娄小楼说自己是孤儿,原则上一点没错。
    如今她长大了,而他们的光阴虚度大半,却还在人世的旅途中寻寻觅觅完美的伴侣,找了这么多年,换了一个又一个不合适的伴侣,依然没有重建一家半室,也没个孩子。长夜未央,望着空荡荡的双人床,他们突然想起远在东亚的女儿,是该把她接回身边了。
    为何?不过是排遣一个人的寂寞罢了。
    他们不是爱她,爱着的始终是自己。
    娄小楼早就看穿了这一切,所以她冷眼旁观,时不时地用语言攻击他们。
    他们俩个像两个幽灵一般附着在她的床边,到处是他们的气息,闻得娄小楼益发头疼。
    娄小楼摸出白天黑夜的规律,趁病房安静得只有呼吸声时,她轻手轻脚地穿上拖鞋,背好背包,摸到门口,顺着走廊的长墙,一路向外。她的眼睛虽看不到东西,但颜色变浅了些,由至黑转成灰暗,雾蒙蒙的感觉,能稍微辨别物体的阴影。
    这是个好兆头,她想。
    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她的双亲突然降临身边,她却觉得浑身不自在,宛如身上沾了跳蚤,叫她无时无刻地难受。她和他们最亲密的机会已经错过,以后,他们的交集会越来越少,直至断绝。
    她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摇在蓝天白云中,任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默默忍受,有时候也会反击一下,却是失败收尾。
    她是一棵小草,倔强地生在在贫瘠的石缝中,努力吸收天地间的灵气。
    娄小楼走啊走,她竟摸出了医院的大门,马路上时不时的带来一阵风混着汽车的尾气,一起钻入她的鼻孔,她狠狠地吸了一口,觉得比混着消毒水味的香水好闻得多。
    娄小楼站在昏暗的路灯下,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更找不到家的方向。天上飘着淅淅沥沥的雨丝儿,落在她的脸上,凉飕飕的,她裹了裹她的病号服,顺着盲道转了个路口,坐在马路边上。
    风筝也有飘累的时候,小草也有疲倦的时候。娄小楼突然潸然泪下。
    她想念赵小刀的酸奶,想念他的贱笑,想念他打完篮球散发的汗味。
    “娄小楼……?”电话那端,传来一声疑惑与惊喜。
    娄小楼手指哆嗦得抓着手机,哽咽:“赵小刀,你适应南半球的气候吗?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心情不好吗?你在哪?就你一个人吗?”那头的声音有些急,好像他隔了千山万水依然能打个飞的回来救她的急。
    “你给我讲个故事吧,或者唱首歌,我睡了一个白天,现在不想睡。”
    “你想听什么?”
    “随便。”
    娄小楼听着那头绵绵的声音泪流满面,她羡慕他,羡慕他奢侈的生活,羡慕他慈爱的双亲。她有幸见过他们,她送他机场离别的时候,他很大方地拥抱了她,他的父母就在他的身后,眼中带笑。他们对她说:“再见,后会有期。”
    他对她说:“娄小楼,我不在的日子里,你少跟别人打架,你要好好的。”
    娄小楼客气地将他送出半米,道:“本老大自有分寸,不要你管。”
    却在转身的一刹那,哭得不能自已。
    她蜷着身子坐在地上,听着他的歌声一边笑一边无声的落泪,另一只手不断在在腿上写着他的名字。
    赵小刀,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他的名字很好听。
    “赵小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唱歌这么好听呢?”
    那边的人笑了笑:“后悔了吧?现在挽留我,我明天就回国。”
    娄小楼换了一只手拿手机,道:“你敢回来我一脚把你踢进印度洋让你游回南非。”
    让他见到她现在这个样子不如叫她找道缝钻进去。
    雨渐渐大了,她摸了摸自己的衣服,一片潮湿。她缓缓地站起来,伸手向前试探,继续顺着盲道前行,她的心里没有目标,只是顺着路面一直往前走,离开讨厌的医院。
    毕竟第一次睁眼瞎,再加上雨天路滑,娄小楼没注意地面的路桩,很不幸地摔趴在地上,震得她五脏六腑生疼。她抚了抚膝盖,那块地方大约伤到皮肉,疼得她站不起来。要是有个人陪着她多好,偏偏没有。她坐在地上缓了几分钟,一瘸一拐地站起来,此刻,她已不知自己走到什么地方,更不知先前走过的路,盲人的方向感向来很差。
    一位走晚路的中年女人撑着伞与她迎面走来,看着她一边哭一边摸路,便好心上前道:“小姑娘,下雨天,你怎么在外面?”
    “阿姨,你帮我拨一个号码,我眼睛看不见。”娄小楼哆嗦着翻出手机,让她帮忙。
    手机里传出拨号的声音,娄小楼心中燃起一丝希望,电话久久没人接听,她又报了个号码,女人重新帮她拨了一遍,电话通了。
    “小楼?这么晚了,你还没睡?”颜玉似乎被吵醒接的电话,能感觉出他的状态。
    娄小楼张了张嘴,觉得不妥,她没有准确的时间观念,不知此时几点,也忘了问一问女人。
    “娄小楼?是你打的电话吗?你哪里不舒服,我去找你。”
    “我不知道我在哪。”娄小楼憋了半天,才开口。
    手机突然被人抢走,只听女人大声道:“喂,你是小姑娘的家人吗?她现在在路上,你赶紧过来,让一个小姑娘大晚上地走路,多危险哪。”
    女人挨着她站着,匀了一半的伞给她。娄小楼摸了摸鼻子,微笑道谢:“谢谢你,阿姨。”
    “不客气。”
    十分钟后,一辆开着雨刮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娄小楼向路边望了望,身子探了探。
    “小楼!”颜玉打开车门,望见湿了衣裳的娄小楼,紧张地将她拉入车里,顺便送了份礼物给好心的路人,谢谢她的陪伴。
    娄小楼打着冷颤缩在座位上,口齿不清道:“抱歉,深夜打扰你,还弄脏你的座椅。”
    “你想去哪?”颜玉转动方向盘,并未提出送她去医院。
    “我想回房子里。”娄小楼想了想,除了那所房子,她无处可去。
    “好,我送你回去。”
    颜玉的车开得飞快,雨幕中溅起一路水花,如同驰骋在无边的海上,肆意飞扬。
    娄小楼安静地坐着,沉默了半晌,问他:“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在外面?”
    “如果你愿意说,我愿意侧耳倾听;如果你不愿说,我便什么也不知道。”颜玉语调缓缓,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眼前的女孩淋湿了衣服,他要赶紧送她回家,换上干净软和的衣服,好好地睡一觉。
    “如果你当了父亲,应该是个和善的爸爸,不知将便宜哪个小破孩子。“娄小楼抱着双臂有感而发。
    颜玉笑了笑,转头看了看她的侧脸,孩子气十足。他望着前方的路,眼中有些迷离,养一个孩子,过了三十年的人生,他从未想过这件事,尽管他的爸妈一直催促他的婚事。
    他一直觉得,一个人生活挺好,没人吵你,可以安心工作学习,或者关注时事玩两盘游戏,有个女人在身边,她准吵得你焦头烂额,做事不尽兴,再有个孩子捣蛋,天哪,那样的人生,他不敢设想,更不敢踏足,他身边有很多这样的例子,所以他一直很淡定地过着自己的独身生活,周末时驱车去父母的住处吃吃饭,喝喝茶,聊聊天,仅此而已。
    出了车门,娄小楼挣脱颜玉的搀扶,坚持自己行走,从停车位到她的家门口,她磕磕绊绊了几回,颜玉担心着,又不敢上前扶她,他知道她现在的状态,他做什么都不是,只好紧紧地跟着她。
    回到家里,她舒了口气,甩了拖鞋,撒脚丫摸索到卫生间去洗个热水澡,在医院的几天,她傲着气,很多清洁工作没有完成,凭着记忆中的位置,她裹了浴巾推开卫生间的门。
    洗漱一新的娄小楼脸蛋红扑粉嫩,她熟练地用毛巾包扎长发,再次摸索到卧室的门,推门进去,过一会儿她再出现,颜玉差点喷笑,她穿的正是那天她拿给他穿的睡裙,不仅里外反了,前后也颠倒,娄小楼喜滋滋地仰脸问他:“你看我穿的合身么?”
    “可以,这件裙子你穿着正好,那天拿给我穿,故意的是不是?”颜玉想起那个晚上的情景,这才过几天,她竟变成这副模样?她的父亲,啧啧,是朵奇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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