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彻抖了抖小拇指，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周五的傍晚，颜玉找到他，说要送一个学生放他班上，他以为是某个成绩良好的学子，没想到过去报到的却是被一部分老师列入黑名单的女生。
    他当时并不怎么担心，以他与学生相处融洽的经验，用他的真心定能感化她顽固的态度。
    他失算了……
    这是个不按常理套路出牌的女生。
    “你不会对你的学生动心了吧？”苗秒瞅了瞅发呆的上官彻，她是他大学四年的同班同学，一起到这所学校任教。
    上官彻擦了擦汗，赶紧打断她的话：“你别胡说，小心我的饭碗真的不保，这丫头果然如传说中的那样，令人头疼，看来我的消停日子过去喽，但愿她少给我惹事。”
    娄小楼挥汗如雨地在操场上奔跑，她的头发汗湿贴着光洁饱满的额头，一个身影追上她，朝她笑笑：“娄小楼，你每天都跑步吗？”
    “不，心情不爽想打人的时候跑上一圈消火。”娄小楼直直地往前奔跑，身形轻灵。
    上官彻复又追上她的身影，低声道：“小楼同学，你问我的问题我也不知答案，具体的事情估计你要去问颜校长，是他指意给你换班的。”
    娄小楼停了脚步，自然而然地拿过他手中的矿泉水瓶，直着脖子咕噜了一阵，擦了擦嘴角。
    上官彻惊诧地望着她的动作，指着手中的瓶盖：“这是我喝过的……”
    娄小楼立即变色，她竟把他当成了赵小刀，赵小刀喜欢抱着吃的喝的站在一旁讨好她。她转了转眼珠，将水还给他。“没事，喝都已经喝了，难不成我要吐出来？大惊小怪。等等，你没什么传染病吧？”
    上官彻呆若木鸡，她竟然怀疑他有传染病……
    娄小楼脱下她的与清一色的校服格格不入的紧身牛仔外套，比出两根手指头，道：“上官老师，我是个记仇的人，有两个人勿必跟我提及，一是我的父母，一是颜如玉。”
    说完，甩着她细碎的刘海与他擦肩而过，带起一阵清风，飘着淡淡的茉莉香味。
    晴好的早晨，娄小楼嚼着她的汉堡跨入教室，她的桌上有一本数学课本，边上突出一角浅蓝色的信封，她一边吃汉堡一边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粉红的花边信纸，她皱了皱眉，这是一封情书。
    她草草看完内容，嗤笑着摇头，收了信封往教室的某个角落瞟去，对上那张秀气而羞涩的脸。
    课后，趁着人少的功夫，娄小楼往刘梦远前桌的位置一坐，搔首弄姿地抛媚眼，道：“刘梦远，你看我美吗？”这不是一句废话么？不觉得她美会给她写情书？
    刘梦远脸色通红，云霞漫染到脖颈。
    娄小楼侧头敲了敲桌上高高的课本，笑语：“你是文科生中理科学得最好的，也是理科生中文科学得最好的。跟你明说，咱俩没可能，我有严重的恋父情结，而你好像比我小一岁。”
    “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刘梦远结结巴巴地低头，脸上的云彩更绚烂了。
    娄小楼觉得有趣，她从未遇到如此腼腆的男生，便有意逗他：“我喜欢我们的上官老师。”
    背后传来两声不同的咳嗽，一是颜面扫地的上官彻，一是冷面幽幽的颜玉。
    娄小楼干干地笑两声，解释：“开个玩笑，切勿当真，那啥，没啥事我先走一步。”
    颜玉顺着她的身影开口：“娄小楼，到我办公室一趟。”
    娄小楼转至门口，倚门而立，冷目：“凭什么？”
    “谈谈早恋的事情。”
    “哦，你要开除我？别忘了，你毁了我一次，你还想毁第二次吗？”娄小楼总喜欢夸大其词，对于一切上层，她持着排斥的态度。
    上官彻的嘴角狠狠一抽，他见识过娄小楼说话的厉害，没见过她敢这么口无遮拦。
    娄小楼大约也觉得自己的话过重，复又说道：“颜如玉，长这么大，我没有爱，从未爱上过任何人，我只爱那部破旧的手机，你毁了它，便是毁了我。”
    “对不起。”唐唐一任校长当着师生的面跟学校不守规则的女学生道歉，建校以来，史无前例。
    娄小楼大笑，忽而止住，厉声道：“我不原谅。你很幸运，成为我第一个恨上的男子。”
    她点了枝烟，眯着眼吸了一口，突出圈圈烟雾，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我不知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如此有心行驶校长权利将我调到尖子班，很遗憾，我不领情。”
    颜玉拧眉，一把夺了她的烟，拧灭扔到垃圾桶，训斥道：“我不管你什么原因什么喜好，只要你身在学校，就必须服从学校的管教，一个学生抽什么烟，抽坏了肺谁对你负责？”
    娄小楼恋恋不舍地瞅了瞅长长的烟，接着转向颜玉的脸道：“被人负责是什么滋味？这世上还没有哪个好心人对我负责过，你要对我负责吗，尊敬的颜校长？”
    她踢了踢地上的纸屑，发梢一甩，拂袖而去。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校门口，颜玉才方才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却是迟了。
    颜玉阴着脸负手回了办公室，上官彻心惊肉跳地坐到自己的办公椅上，今日一见，算是领略到娄小楼的厉害，敢公然对抗校长的人，从他的学生生涯到教书育人，还是头一回见。
    娄小楼因为言辞犀利再次成为学校一时无两的风云人物。拥者众众，诋毁者众众。
    周末是娄小楼的天下。她窝在床上看了一夜的恐怖电影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待早起的上班族拿着早点陆陆续续地出现在城市的马路上，娄小楼关了窗帘往床上一歪打算睡上一整个白天。
    小睡了将近三个小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娄小楼烦躁地看了眼时间，不知是哪个混蛋大周末的吵人睡眠。她抓了抓凌乱的长发光着脚踩着冰凉的地板抬手拨拉门锁，门开一条缝，她看到一张憎恶的脸，脸上浮着笑意，娄小楼恍惚的脸色顿时一变，用力甩手关门，却听身后一声倒抽凉气，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到门缝中夹着五只半截手指。
    手指几乎被门切断。
    活该，娄小楼心中暗骂了一声。她移开重重的大门，望见颜玉五官扭曲的模样。他竟然摸到她的住址，服了他。
    颜玉隐忍着十指连心的痛，笑着开口：“你不帮我处理下伤口吗？”
    娄小楼翻了个白眼：“你自找的，处理伤口是医生的事，我又不是！”
    “我想来看看你，我可以进屋吗？”颜玉将伤手负在背后，掩藏伤势。
    娄小楼板着脸望见他的血滴在她门前的地上，相当晦气。闷头引他入室，自顾自地钻进卧室，大敞着房门，脱了睡衣，换上常穿的衣裤，颜玉毫无准备地看到一眼，一时间，竟胸闷气短，面红耳赤地移开视线。
    娄小楼换好衣服出来呆了一呆，吞了口唾沫，声音干干道：“我一个人住习惯了，竟忘了你在这里，你……你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颜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娄小楼瞅了瞅垃圾桶中泛红的纸巾，取了个背包往门口走，回头道：“我送你去医院，左右是我害得你这样。”
    颜玉摇头说不碍事，娄小楼冷不丁地拽过他的右手一看，好家伙，森森白骨骇然可见，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你……真会说笑。”
    小小的身影不容分说地拉着颜玉的衣袖往外疾奔，叫了辆的士将他塞了进去，直奔市一院，她有那儿的医疗卡，可以少花些零花钱，在她看来，有钱送医院，不如畅快地吃喝玩乐逍遥自在。
    娄小楼轻车熟路地挂号交钱看医生，颜玉望着她奔波的背影，总觉得有些失真，这个小小的身量，不知蕴藏多少能量，办起事情来毫不含糊，比他这三十而立的年纪还要老练。
    医生为颜玉处理伤口，娄小楼拿着手机全程观看，看得她心揪着，她在想，若是那一下卡在门缝的是自己的手，她该怎么捱过钻入心尖的疼。虽这么想着，她却拉着一张苦瓜脸，埋怨：“颜如玉，你能不能消停点，我好好的周末被你破坏了。”
    颜玉歉意地笑笑。
    正在一旁协助的护士看了看两人，道：“先生，你女朋友对你真好，忙上忙下的跑了半天，一直陪着你。”
    颜玉听得满脸尴尬，正欲解释，娄小楼的身影闪了过来，托着腮问小护士：“你看我们俩有夫妻相吗？”
    小护士笑着点头。
    娄小楼闪了闪目光，道：“他是我爸。是不是很吃惊？”
    颜玉一脸怔色，小护士一脸懵逼。
    娄小楼满意地盯着小护士，霸气十足地抵着嘴角，露出狡诈的笑。
    “别闹。”颜玉谦逊地跟小护士道了声歉。小护士不知哪里不对劲，动作马虎了一点，颜玉的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颜玉的手被包成一个雪白的大粽子，娄小楼指着他的手狂笑了半天，道了一声“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