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玉程靠在窗子边，双眼无神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心底没由来地一阵慌。
    自打他受伤以来，林老板就没给他一个好脸色看过，他知是因为他那日罢戏，惹怒了钟誉风，才被如此对待。
    他钟誉风又怎样，不过是个有钱的军阀罢了。
    梅玉程神色淡淡地看着手底下那一套行头，伸出手来细细抚摸着。
    他若不来找他，自己也别去招惹他，搞政治的人最是反复无常，见惯了人心易变，说不准他前日还捧着你，后脚便翻脸不认人。
    思及至此，他低叹一声，还是少和那些官场上的人打交道为好。
    “梅老板，该去准备了。”小福子在外头叫着。
    “知道了，我等下便来。”他关上盒子，站了起来。
    “今个来得这么早。”段楼的妆才画到一半，霸王的妆最是难画，要比别的角色早些开工。
    “无事便早些来。”梅玉程坐在他的背面，一身金黄色的戏服映在镜子上。
    “那倒也没见你这么积极，”段楼笑笑，沾了些白脂膏，画着脸上的纹路，“你的伤好些了吧？”
    梅玉程把粉抹到脸上，道，“不太好，下腰的时候还是疼。”
    段楼张了张口，想叫他别演了，可林老板那性子他也知道，他怎么会舍得少一次捞钱的机会。。。。。。
    一种身不由己的悲凉在他的心底涌动着。
    一时间，两人竟寂静无言。
    梅玉程透过镜子看着段楼，他不知在想着什么，手上的动作停了。
    “你那日到底与人家有什么矛盾，闹到那般地步？”梅玉程拿起眉笔在眉上勾勒着，状似漫不经心地说到。
    “也没什么事，就是有几句口角罢了，”段楼的动作重新动了起来，道，“那日我在花满楼喝酒，仙儿姑娘来看我，那人自个跑过来，说了好些不中听的话，我喝了些酒，就回了他几句，然后就闹起来了。”
    “那仙儿姑娘。。。。。。”梅玉程的心缩起来，“她是你什么人？”
    段楼笑起来，道，“她不过是我在喝酒时候认识的一个姑娘罢了，你别听他们瞎说，不然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梅玉程紧缩的心渐渐恢复了正常，可他还没打算完，他想知道，段楼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师哥，你有没有想过要找个姑娘，好好过日子。”他涂着红干脂，可手指颤德找不准位置。
    “我都这样了，哪个姑娘看得上我，段楼只是笑，道，“倒是你，没见你和哪个姑娘特别好过，是该找个对象了。”
    他那本事开玩笑的话，可没成梅玉程听了却脸色忽变，他扔下干脂，猛地站了起来道，“不。”
    段楼被他吓了一跳，转过头来看他道，“你怎么了？”
    段楼对上他的眼睛，虞姬多情的丹凤眼中流露出一种叫他看不懂的情绪，那样哀伤，又那样急切。
    “师兄，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唱戏，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是一辈子。”
    他的表情有些痴狂，仿佛他真是那个要死前的虞姬一般。
    段楼跟他从小待到大，知晓他这倔脾气上来了，没法儿讲道理，只能顺着他的心意道，“成成成，咱们哪一次不是一起唱戏，你可别老瞎想，师哥陪你还不成吗。”
    梅玉程眼圈红红的，眼中水波粼粼，仿佛只要段楼说个不字，泪水便会夺眶而下。
    “快回去坐下，别耽搁时间了，”林老板突然走进来，见两人面对面呆立着，叫道，“段楼，待会儿你先上，快点儿。”
    “好。”段楼应了一声，转过头去连忙补自己的妆。
    梅玉程走回自己的座位，沉默地坐下，抬手去捡方才摔在台上的那半盒红干脂。
    梅玉程上了台，两人才演到一半，台下人群闹哄哄的，见着了好看的，时不时就是几句叫好声。
    突然门外闯进来几个人，带头的那个人瞧着十分眼熟，可不就是前几日在花满楼和段楼打架的那位大汉。
    台下的人群开始骚乱，都一窝蜂地往门外冲，那大汉也不拦，待人跑光了，才恶狠狠地朝他笑了一笑，道，“段楼龟孙子，你给老子下来。”
    梅玉程又想起了那晚的事儿，吓得脸色发白，诺大的园子，短短几分钟，就跑得半个人都不剩了，林老板颤巍巍地从里边走出来赔笑道，“这几位大爷，有话还说，千万别动手。。。。。。”
    “给老子滚一边去！”那大汉瞟了他一眼，不耐烦道。
    林老板这种欺软怕硬的软骨头，自然是不敢跟这人面对面地碰上，只能自认倒霉地跑到边上去，小心脏颤巍巍地看着这群来者不善的人，想着自己的地儿又要遭受怎样的摧残。
    不用想也知道，那必是极为惨烈的。
    “小娘们，咱们又见面了，”那大汉手中提了一根木棍，淫笑着走上台去，道，“你师哥之前打了我，这笔账今天我来讨回来。”
    “你想对我师哥怎么样？”梅玉程挡在段楼身前，美目直直地看着眼前这几个不怀好意的人。
    “别担心，钟三爷不让我们动你，我只能找你师哥动手了，”他笑眯眯地走到他面前，啧了一声，“更何况这么漂亮的小脸蛋儿，我也下不去手。”
    他举起手中的棍棒，轻轻敲着手心。
    “你说钟誉风。”梅玉程心下一惊，“是他让你来的？”
    在他心里，钟誉风虽算不上什么好人，但对他倒是极好，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会是他做的。
    “那倒不是，”大汉道，“钟三爷心肠好，把我给放出来了，只告诉我不要找你麻烦，可至于你师哥嘛他就没说过了，我这人肚量大，你只要让你师哥给老子跪下，磕个头，喊声爷爷这事儿就过去了，怎么样？”
    闻言梅玉程把段楼护得更严实了，咬牙道，“你休想！”
    “玉程，让开。”段楼皱着眉道。
    “师哥，我不能再让你去跟人打架了。”没成想梅玉程倒是执拗得很，说什么也不肯让开。
    “不肯？”大汉笑笑，眼里闪过一抹狠戾，“老子有的是办法对付你们。”
    “兄弟们，上！”
    他一挥手，后边的人一下子冲了上来，两个人架着梅玉程，把他拖到一边，却又好像有所顾忌，不敢弄伤了他。
    梅玉程被几个人架到一边，任凭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另外几个人围着段楼，直接开打，段楼虽然壮实，却也禁不起几个人围在一起打，没一会儿就被打倒在地，任人打骂。
    梅玉程的泪水霎那间涌出，冲花了他脸上的脂粉。
    “师哥。。。。。。”他喊着他，喊到喉咙都快哑了，泪眼模糊中，只能看到段楼不断抽搐的身影。
    钟誉风。。。。。。
    他脑子里只剩了这个人的名字。
    他要恨死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