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050、月下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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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羲本性和他的爹亲一样,有主见又洒脱,是不容易被事情牵绊的。是以当年符云离开机关阁,说走就走,就跟他到机关阁的时候一样,说来就来,不讲理由。
以符羲这样的性格,并不会成为一个记仇的人,更别提有什么事情能被他牢记十年,但确实是有的。十年,这个数字几乎是他的转折,成为了他人生跨不去的一个坎,这个坎深埋在心间,环绕在眼前,挣不开、脱不掉、跨不过……
“喂,你睡了吗?”
夜已深了,但符羲满腹心事睡不着就将将坐在马车内的另外一个人摇醒。他和归若明是昨日离开村子的,因天昭王的旨意,如今要赶到晋州。归若明怕耽误什么大事,自然是连夜赶路,本欲骑马,奈何符羲不会,只好雇了一辆马车,真是耽误时辰了。
归若明被人摇醒自然不会有多好的脸色,但他素来算是一个脾气较好的人,也不至于因这事发火,所以还是回了符羲一句:“睡着了,什么事?”
“睡着了还讲话?”符羲嘟囔了一句。
“这不是被你摇醒了嘛,有事快说,没事你就乖乖睡觉!”语气虽然不耐烦,到底没有说重话。其实归若明和符羲的感情基础相当之好,只是这种感情于归若明来说更多的是少年情义,竹马之交,多有兄弟之感,而不是符羲心里的那种喜欢,至少目前不是。
“问你个问题啊。”
“说。”归若明靠在马车内,闭眼回应。
“你说……晋州都有什么好玩的?”
这下归若明睁开眼睛了:“你憋了半天就问我这一句?”
“这很重要好不好,我第一次进城啊!当然要看看好不好玩!”
“无聊……”归若明又闭上眼睛靠回去,“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否则以你的性格怎么可能二话不说就跟我去晋州而不是选择待在那里?”
“……”符羲是有重要的事情,但要说,他也不会和归若明说,只回应了一句,“说了你也不懂。”
归若明没有搭理这个茬,而是提醒他:“去了晋州不要乱跑,不然找不到你我可不管了。还有,此去是应大王急召,是什么事情还不好说,若是真有什么意外,你自己记好回去的路。”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符羲自小喜欢归若明的原因了——归若明于他总有一种兄长给予的安全感,不管他们怎么吵怎么闹,最后归若明总会收拾残局,也会把他照料好——而符羲的前半生唯一的温暖大概来源于此,表面上看他自幼生活富足,但实则未曾能从生父和父亲那感受到情感的可贵,可能很小的时候有过,但十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就没有了……
符羲愿意讲话的时候,是可以把一件深埋心底的事情当成玩笑轻松说出来的,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归若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爹亲对你好吗?”
还没等归若明回答,符羲就自顾自讲道:“想想也知道,肯定是很好的,你看你临走的时候他往你包裹里塞了那么多东西,真是的……也不嫌重,这些东西难道晋城里会没有?”
“重也不是你拿。”归若明其实也不是很喜欢阿爹给他带的这些零碎东西,但他明白这是他阿爹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自然不会拂了长辈的心意。他说完这一句,后知后觉想到了什么,问符羲,“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眼红呗。”符羲摊摊手,“你看,我阿爹连我进你家门都不来送一送,知道我跟你去晋城也没给我送什么东西,大概是把我当成‘泼出去的水’,不要我咯。”语气里还是玩笑,心里几分酸楚就无人可知了。
“不会。”归若明坐直了看着他,“你别总把你阿爹想成这样,他对你是很好的,很多时候长辈都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绪。”
“你懂什么,说得好像你了解我阿爹一样。”符羲照样怼了他一句,然后就不说话了。
这个话题到这里好像也确实没什么可说的了,归若明也就打算闭上眼继续休息,没想到符羲突然冲外面喊了一句:“停车。”赶马车的车夫依言停下,还顺带回头抱怨一句:“两位爷,你们到底是急着赶路还是不急着赶路啊,你们要是不急,咱这路边停了让马歇歇,然后我也打个盹行不?今儿白天是一天,这又是赶晚,说好的是两天,那也不能把人当铁牛使唤啊,要是再这样要加钱的……”
归若明没来得及说话,符羲抢先应下:“行,我们下车逛逛,你管你就好。”
车夫又回:“哎呦,半夜三更逛啥子呦,咱走近道都是树,没得好地方逛。”
“你管你的马车,管我去哪!”符羲说着跳下马车。归若明跟出去喊:“符羲!你又闹什么啊,回来!”
符羲也没打算去多远的地方,他看了看周围,林间小道,月明星稀,不错。回身对归若明说:“下来,陪我赏月。”
“……你有毛病吗?”现在他们是在赶路啊,急召啊,符羲是疯了傻了居然停下来去赏月?
“你不陪我,我自己赏月,你看今天月亮多亮!”符羲指给他看。
归若明抬头看了看,没看出这月亮有什么好看的:“走了,你要是再闹,我就把你丢在这!”
“呵,”符羲一笑,明显对于这句话没感到什么威胁,“那你走呗。”
归若明看着符羲那一副‘就知道你绝对不会丢下我’的表情无可奈何,是啊,符羲把他的性格抓得死死的,归若明是不可能把人丢在这管自己走。威慑没用,那就只能哄了:“你看,我也不知道王上究竟召我回朝是什么是,但急召一定是有大事,万一迟了是要被杀头的,我要是死了剩你一个也不好对不对,所以赶紧走吧。”
“放心,你死了我会殉情的。”符羲丢下这么一句算是深情的话,“走吧,我们就坐在这赏月,就一会儿就行。”
归若明被他这三言两语彻底搞没辙了,符羲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虽然他的‘目的’多像小孩子玩闹,但也只能陪着。归若明在内心安慰自己,凑合过吧,不然还能分咋的。
假装认真得抬头看了一会月亮后,归若明实在无聊,只能问他:“你为什么要在这赏月?”
“因为我从小到大都没好好看过月亮,突然就想看一看了。”
“中秋节没看够?”归若明觉得好笑,难道中秋举家团圆的时候他们家不赏月?
“中秋……”符羲摇头,“我十年没过中秋节了,反正从我六岁起,他们就不和我一起过中秋了。”
“为什么?”归若明觉得奇怪,他们家就符羲一个儿子难道还会对符羲不好?
符羲不知从哪变出一个小圆圈,像月亮一样,就如同月亮被他摘下拿在手间把玩。他一边玩一边说:“我也不知道,就记得那年我刚六岁,就是十年前,阿爹和父亲突然就不像以前那样对我好了。大概是我太调皮,做错了什么事惹他们生气了吧。”
归若明对于符羲拿出那些小玩意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说:“多大点事,你和他们认个错不就行了嘛。”
“是啊,本来我也以为认个错……”符羲突然收起那个‘小月亮’,站起身,“爹不喜欢我玩这些机关学术,我就听他的认真待在房内学词写字,也就这样了……”
他似乎不愿意再多说,很快,归若明就和他又回到马车内,将车夫叫醒继续赶路了。
符羲心中那个坎,就是十年前爹亲对他态度突然转变,原本他是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后来机缘巧合下偷听到父亲和爹亲的谈话。原来符云发现符羲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真正的孩子被人抱走了,那个人是机关阁的,想用孩子来威胁符云,逼他交出符家的机关秘术,大概对于符云来说,符家的机关秘术比他孩子的命来得重要,后果可想而知。
就是从那以后,符云对于符羲再没了从前的宠溺,他像只是在行使一个责任,一个养育的责任而已,而不是出于一个父亲的责任。
符羲在意的并不是是否亲生这件事,而是他们从不把真相说出来,宁可冷落他,如同一种无声的抛弃。他想如果他自己能够做的足够好,或许阿爹也能接受他这个养子,所以他努力学习符家的机关术,诚然他的天赋很好,可越是这样似乎越让符云生气,他不再让符羲碰这些,而是让他老实上学,像父亲当年考取功名那般努力读书。符羲为了得到爹亲的认可,也努力去做了,还抛弃了自己从小喜欢的机关术,将书法练得一绝。
但这些努力似乎都被爹亲无视,所以后来符羲开始变得乖张,各种捣乱,暗地里学习各类机关来蛊惑其他人,看起来像是玩闹,其实他要的很简单,‘注意’,他要他爹亲的‘注意’和那不可多得的亲情温暖,哪怕符云打他一下都好,他都能从这打骂中感受到一个父亲对于儿子的期望和爱意,可没有……十年来,多余的感情,多余的作为,一丝一毫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