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赖府初见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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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因赖尚荣升了州长,赖大家在自家园子里头大摆了几桌宴席,请了老太太、太太、薛姨娘等人来,一来升官是大喜,州长之任虽不敢与贾家世袭的官爵比肩,却也是为一方百姓父母。二来,赖家时代为奴为婢,熬了几辈子才与赖尚荣挣出个前程,也是感念主家的恩德。
    春风正是得意的时候,满园子春色更是喜人。几桌子高朋、园子里来回穿梭的媳妇丫鬟、朱漆戏台子上花影缭乱的小戏子们,男宾谈古论今、女客娇俏侬语,并着咿咿呀呀的婉转戏腔、期期艾艾的笙箫和管,还有那梢上的黄鹂鸟叫,一出接着一出,叫人应接不暇,真是好不热闹。
    台子上只见帘子一撩,走出一身形窈窕的绝世佳人来,虽是男人扮的女旦,但那腰肢柔软绝不在女孩之下,瞧他踏着鼓点缓步轻摇步步生莲,众人皆叫好,独薛蟠直看的眼都要直了。
    薛蟠忙扯过一边叫好的宝玉问道,“不知这是哪家戏子?怎的从前没见过。”
    “大哥哥竟不知?这位柳兄倒不是专门学戏的,他原也是世家子弟,因好戏,又与尚荣二人交往甚好才来串一回,也是助兴。”
    正说着,那柳湘莲便已开腔,开口便如秋日几重天上的大雁一般清丽孤绝,誓不与凡俗同流合污的意思。听的众人如痴如醉不忍多语。
    那薛蟠只恨不能把眼钉在柳湘莲身上,不觉已灌了几大盅酒。
    “大哥哥,大哥哥!”宝玉瞧他出神,忍不住低头窃笑。
    连唤了几声薛蟠才回过神来,“宝兄弟何事唤我?”
    “大哥哥怎的傻了?待会柳兄自要下来吃酒,大哥哥这样可失了大家的样子了。”宝玉半是提醒半是恐吓的说。
    这柳湘莲虽说爱串些风月戏文,却最是那宁折不弯的性子,又好武艺,剑法极为精妙,真要薛蟠惹恼了他,少不得挨一顿锤。
    “哪里是我傻了,倒是他装出一副勾人的样子。”薛蟠打小便是这无法无天的性子,天下不知道有多少绝色上赶着要巴结他,哪里又把一个破落世家子弟放在眼里。
    “大哥哥这话说给我听到没什么,只待会可别到处吵嚷去。”
    正说着那柳湘莲已下了台来,手里捧了一只白玉盏来敬酒,那玉盏有一般酒杯大,只那玉色极为温润,瞧着像是刚淬了的,这样的杯子也配得上他的人品。
    照理说敬酒都是从上往下,不管谁家的,只以官位辈分为依据。只是这柳湘莲性子怪异,对和他好人便是一副极热的心肠面孔,不认识的人管你什么王侯将相也只当陌生人处。
    薛蟠便是如此,眼巴巴看着他走到跟前却连瞧都没瞧他一眼,倒是径直朝宝玉那边去了。
    “宝兄弟,那日北静王府中一别倒不知多少日没见了。”
    “柳兄萍踪浪迹,自然不肯与我们这些俗人混的。”宝玉忙端起酒杯赔笑道。
    “宝兄弟这么说就真真是打趣我了,我也不过是个俗人,那里就成仙了呢?”
    旁边的薛蟠听他们熟稔的说话并不朝自己这边看一眼早就急得抓耳挠腮的了,便插嘴道,“我薛某见过许多美人都没有柳兄这样的绝色,说你是神仙也不亏!”
    柳湘莲在风月场合浪迹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话没听过,听薛蟠到三不着两的话便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心下不高兴却也没露出来,便只淡淡一笑也不作理会。
    薛蟠瞧那柳湘莲面若含春,鬓如刀削,两条剑眉虽无妩媚之感却平添几分英气,眉眼处因扮相还染了淡淡的胭脂,那一蹙一笑,真是勾的人魂都没了。
    “柳兄坐吧。”宝玉瞧柳湘莲似有不虞之色忙让他入席。柳湘莲道了声“多谢”便抚衣坐下了。
    薛蟠也连忙跟着坐下,涎着脸与柳湘莲布菜,“别的倒也罢了,我尝着他们家这荷叶糕真真是极为清甜,样子也精致,这时节吃最好不过了。”
    “薛公子客气了,柳某脾胃虚寒,大夫嘱咐要少食性寒之物,怕辜负了你的心了。”
    柳湘莲对薛蟠的恶名也算略知一二,他原对这些风流韵事并无反感之意,但不知这薛蟠哪里来的狗胆居然还想他的帐。他能坐在这里已是给足了面子,没想到这薛蟠竟一点没有自觉。
    “那你尝尝这山楂凉糕,这回可吃得了?”
    “薛公子还是好生看戏吧。”柳湘莲不愿看他,只冷冷说道。
    薛蟠只当他是羞了,便放下筷子,“好,小柳儿说什么便是什么!”
    柳湘莲的心思早已不在台上,桌下的拳头紧紧攥起来,只恨不能当下便打死这烂嘴长疖的无赖。只可惜这是赖家的家宴,他和赖尚荣素来交好,自然不能逞一时之气坏了他的好事。便拉着宝玉说,“我因身体不适,这便去了。”
    “那我送送你,还有一句话要说与你呢。”宝玉忙跟着起身。
    薛蟠正看戏呢,忽见两人起身忙扯住柳湘莲的衣角,“小柳儿哪里去?”
    柳湘莲从他手里拽出衣角道,“薛公子且看戏,柳某一会便回来了。”
    柳湘莲跟着宝玉走到侧厅书房里。宝玉问道,“柳兄哪里不适?何不请个太医来瞧一眼?”
    湘莲道,“我哪里是身上不适,只因你令姨表兄那老毛病又犯了,我在这里呆着也不痛快,倒不如各自走开。”
    宝玉十分难堪,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说道,“柳兄受委屈了。”
    “委屈倒不至于,谅他也不敢做什么。不知二爷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说与我听?”
    “也没什么要紧的,就是问你可去过秦钟坟上看过了?”
    “怎么没去,上个月我和几个朋友去郊外放鹰还去看了一眼,今年雨水勤,恐他的坟站不住,便弄了几百钱找人收拾好了。”
    “怪道前几日我让人摘了十个新鲜莲蓬差茗烟去他坟上供他回来告诉我说不但没坏反而又新了一点,想来便是你了。我只恨我整天圈在家里,行动做不了主,不是这个劝就是那个拦的,能说不能行。虽然有钱,又不由我使。”
    “这个也不劳你操心,我在外边,自然会照应着,你只心里有也便是了。”湘莲说着便要告辞,宝玉连忙上去劝,“好容易会着,晚上同散岂不好?”
    “这话可得问你表兄,他若本分守己,我也不多事。”
    宝玉无法,只得由他去了,正走到大门口,忽听见薛蟠在那里大吵大嚷道,“谁放了小柳儿走了?”
    柳湘莲听了,火星乱迸,恨不得一拳打死,又碍着赖尚荣的脸面只得忍了又忍。薛蟠瞧见湘莲出来,忙上去一把拉住,“你哪里去了?我只当你不来了呢。”
    “我有要紧事,这会子没空陪你顽。”
    “凭你有什么事就告诉哥,你有这个哥,哪怕要当官发财呢也容易!”
    柳湘莲听他说的如此不堪,早已恨的咬牙,打定了主意要戏耍他一番。便扯了他的衣服向一处僻静的的地方走去,“我只问你,是真心和我好,还是假心和我好?”
    薛蟠一听忙赌咒发誓,“自然是真心的!若有一点不真就让我死在眼前!”
    柳湘莲笑着说,“那好,这里人多嘴杂终究不便。待会我先走,你跟我来,我们寻一处僻静的地方岂不好?”
    薛蟠喜不自胜道,“你说真的?”
    湘莲道,“人家拿真心待你,你倒不信了。”
    薛蟠忙笑道,“我又不是个呆子,哪里有不信的呢?只是你先走了,我待会到哪里寻你呢?”
    湘莲道,“我这下处在北门外头,你若舍得家,咱们城外住一夜去?”
    薛蟠笑道,“有了你,我还要家做什么?”
    “既如此,我便在那北门石桥上等你。眼下咱们且席上吃酒去,待会你定要等我走了才走,也免得他们起疑。”
    薛蟠忙不迭的答应了。
    二人复又入席,那薛蟠心里似有虫子在钻,心痒难熬,只拿眼睛盯着湘莲,心里一乐便要吃酒,左一杯右一杯,也不用别人让,不觉已有了醉意。
    湘莲起身,乘众人不备去了,也不让小厮跟着,自己便去了北门外等候薛蟠。
    不多时,便瞧见薛蟠骑了一匹大马远远来了,张着嘴瞪着眼,头似拨浪鼓一般,直左右摇晃着乱瞧,待到了湘莲跟前,因只留心远处,反错过去了。湘莲又是笑,又是恨,便也驱马赶来。
    薛蟠行至人烟稀少处,以为被湘莲戏耍了便恼了,谁知圈马回头,竟看见湘莲跟在后边,一时间如获珍宝,忙笑道,“我就说你是个再不失信的!”
    湘莲道,“还不快走,这里人多,仔细被人拿着!”
    薛蟠一听,忙纵马飞奔了几里,到了荒郊野外才敢停下,柳湘莲在后边忍不住窃笑。
    眼看着再没有一人,柳湘莲这才下了马,将马拴在树上。
    薛蟠道,“好好的,又下马做什么?”
    湘莲道,“你下来,咱们好好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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