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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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绝衣。
程绝衣多年前在江湖上初显问世,立即引来了许多锐利锋芒,幸运的是,他善于将这些刚愎自大的锐利锋芒收纳在八风教这座北江湖圣城内。
他是花雾宵眼中唯一必须防备之人,忌惮之心不可一日卸下,因为花雾宵曾对自家的飞泉这样说过:“如果说我花雾宵是那继起者,他程绝衣就是那消灭者,我能容下他,但他必定容不下我。除非,他学会逆天。”
草原上冰雪渐融,复苏的春天降临,一片大好风光。
微风吹拂,有笛音传来,不仅悦耳,还让人沉浸其中忘了烦忧。别云剑客与程怀衣草原试剑,远方传来悠扬笛声,不免问下:“有人?”
程怀衣但见那吹笛之人,神态优雅如一世族贵公子,意气浩荡如林中傲然青松,眼神深邃不可探究其底,身旁还有一名高手护卫不离左右,单是那举手投足即知是何人。
别云剑客与程绝衣甚少会面,一则是因那程绝衣尚未足十六,无缘列位,但听那笛音动人,还有花雾宵曾经的提醒,好奇心一作祟,便策马上前一会。
程绝衣总是面带微笑,一见有人来,立刻收起竹笛,神态有礼,满脸春风如一道朝阳。一边拱手拜礼,一边说:“啊!不知这里有人,打扰了,我即刻走。”程怀衣瞇起眼睛,端出兄长态势不客气勒令,“这里以后不许来,若再擅闯,我跟你爹说去。”只见那程绝衣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歉意十足说:“别跟我爹说,往后我不会再擅闯你练剑的地方。”
程绝衣走了。
走了两步,上马,回头睨了别云剑客一眼。
仅此一眼,别云剑客便记下了。
那眼神,是别云剑客从未见过的……饱含警觉。
是擅闯,还是特地前来一会?只有程绝衣自己知晓。
那程怀衣也非傻子,守在原地望着程绝衣真的走远了,才松一口气。
他说:“他的智慧太高,你知道庄主们都怎么说他吗?”
“怎么说?”
“都说他继承了太古的志向,继承了太古的超群,继承了太古的心思,最像太古。”
一个被所有庄主公认最像太古的人,此时,还只是个不能出声的人。畏惧那少年程绝衣,乃别云剑客之谨慎天性使然。如果那程绝衣心志最像太古,那么他,别云剑客,就是最像东风白之人了。
草原风起,衣袍飘飘,别云剑客仗剑远望那离去的背影,浅笑,说:“心思超群像太古,好啊,如是甚好,我喜欢。”
***
那个被所有庄主封为最像太古的程绝衣,绝非一个简单的人物。
花雾宵。
程绝衣。
此二人仅仅交会过一回,看似无交集,其实早已暗中悄悄较过劲。那是发生在数年前一场突如其来落下的大雨于长亭中避雨的巧遇。
不知是谁先开口,应该是花雾宵:“这位公子身旁傍着的可是江湖十大高手之一的乱雪埋刀?”
小少年程绝衣英挺而立,望着身边的护卫,又望向问话之人:“你认得他自然认得我,吾乃八风山庄程绝衣,此亭窄小,与阁下共处这方寸之地,这是如何安排也不可能发生的巧合。”
花雾宵眼神扑朔:“你身边这名护卫乃江湖上人人皆欲网罗之人,能让小少主安排在身边,也是如何安排也不可能发生的巧合。”
小少年程绝衣神采勃发,微笑而往:“如何安排才能看起来像是巧遇,就像现在你与我共避一长亭。”
花雾宵俊朗非凡,亦微笑以对:“长亭巧遇就是天缘巧合,非由人为所安排。”
小少年程绝衣神色盈然充沛:“人人都爱花雾宵,这是江湖上的传言,今日一见,阁下值得这句传言。”
花雾宵面对此等恭维,立刻回敬那作势老成、笑容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少年:“后起之秀比比皆是,眼前就有一个。”
小少年笑谈:“我替身边的护卫谢过花大侠的赞誉。”
花雾宵这样说:“唉唉,瞧我方才说错话了,是两个,不是一个。”
***
江湖上的传言已成为无法撼动的铁律,人人都爱花雾宵?程绝衣每每想到这句话,就会偷偷在心底发笑。因为举世都爱花雾宵,唯独他程绝衣不爱。
程绝衣喜爱着很多人,但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每当万物沉寂的子夜,程绝衣便开始细细思索一日的经过,追溯每一日发生的大小事,细思遇上的每一个人物,以及策画下一步,这是他每夜对自己必要的功课,头脑总是警醒如斯,没有片刻昏昧。
程绝衣安静时够安静,而他的安静来自于他的灵觉,时时处于高度的警觉下,就连睡梦中也保持那份觉性,只要一阵风、一道光、一个声响,即从梦寐中自然醒来。
那番灵觉让他察觉了一个异常的人,别云剑客。
犹如食物腐败前一刻的征兆,这一刻依然完好,形状气味尚未走样,但敏锐的人可以嗅出那至微的腐味儿。说不出此人哪里异常,就是察觉有异。那别云剑客乃一方人物,要探他的底细,直比登天还难啊!
为此,是夜,他竟失眠了。
程绝衣的灵觉不会失准,因为从不失误,他对自己很有自信,强烈自信为他带来了更为强烈的自尊,更为强烈的自尊继而为他带来了凌驾一切之上的自负。他生来聪慧,也喜欢聪慧的人。他不敬仰佛陀,他不膜拜天神,只要他认定谁是最高智慧者,无论其是否真的高能,就算此人是个凡夫俗子,只要被程绝衣所认定,他认为是就是了,不容他人疑辩。
他唯一膜拜者只有一人,太古。
他骄傲于身上流着太古的血液,他深自以为,当今江湖能够使八风教更为强大壮盛者只有他程绝衣,舍我其谁,他对于八风山庄的厚望比谁都寄予的更高。屹立于北江湖还不能满足他,因此,他把目光放在广袤的大地上。
失眠之夜中,他隐隐嗅到了一股来自别云剑客转变的不寻常气息,从何时开始?是始于他公然在议事堂上提及东风白这阶位?始于那目中无人的程怀衣甘愿拜他为师?还是始于花雾宵频繁与他论剑?
走味的剑客必定始于走味的剑锋,剑指何方本应无庸担心,但这走味的剑锋指向何方却令人忐忑。
惊心不必有雷响,改弦毋须易琴座。他,别云剑客,不经意弹出了改弦的音色。
如斯走样不独别云剑客一人才有,起身,他搭好衣裳,静悄悄踏出房门,去会一会另一名身心崩毁又无可救药的高手。此高手就住在山庄内,至于那高手今夜是否执行任务出门未返还是夜梦熟睡中,不在他此行的考虑。
对别云剑客的疑心从此埋下,而这正是自信的程绝衣失误一生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