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5章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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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她们突然整整齐齐地向左右散开。
    一个少女的背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她的衣服那么洁白,白得如同湖上的冰,冰上的雪。
  
  
  
    而她的头发则是那么的黑,黑得如同伤心落魄者的黑夜。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周围的少女退在她的两旁,低垂着头。
    慢慢地,她转过了身。
    那该是怎样一张绝世惊艳的脸?
    我在心里暗暗揣测。
    然后,我看到了一张,猴子脸。
    “哈哈哈哈哈哈。”我从梦中捂着肚子笑醒,醒来后,又在床上笑得来回打滚,那分明是悟空的脸,居然耳边还插着桃花,腮上还染着胭脂。
    就这样,一直笑到了天亮。
    第二天,举国欢庆。
    每个人都穿上了他们最漂亮的新衣,每条街道上都挂满了喜庆的灯笼。
    辰时,三藏他们来到了宫中。
    在那么多人之中,我一眼就看到了悟空。
    他带着漫不经心的表情,懒洋洋地走在三藏的背后。
    他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衣衫。
    白色的衣——
    我想起昨晚的那个梦,忍不住又暗暗狂笑,这时眼角余光瞥到悟空毫无精神地走过来,打着呵欠问我,“干吗笑得这么开心,昨晚做什么好梦了吗?”
    “哈哈哈哈,是啊,好梦啊哈哈哈。”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实在移不开。
    悟空被我盯得颇有些不自在,他扭过头,咳了一下,一脸若无其事地走开。
    “各位爱卿,”国王牵着王后出来了,他们一脸挡不住的喜气洋洋,“今天是小女的大喜之日,大家尽情地喝酒,欣赏节目吧。”
    “皇姐呢?”刹那仍藏不住隐隐的敌意。
    而真正的刹夏,蒙着面纱,垂着头,局促不安地站在悟空的背后。
    “你皇姐她当然是去梳妆打扮了。”国王哈哈地大笑着,“小子,你什么都还不懂呢。”
    “你们才不知——”刹那正想争辩,我暗地手指一弹,他猛地咳嗽起来。
    对不起了,刹那。我心里暗暗道着歉。小兔子说过,她今天会将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的。
    我相信她。
    所以你就不要添乱了吧。
    “下面,请大家欣赏捣药舞。”
    清甜的女声响起,一队美丽的少女鱼贯而入。
    “噗。”“噗。”我和三藏同时喷出口中的茶。
    天,早听说西域开放,没想到他们开放得这么彻底,这么怪异。
    若有若无的轻纱,酥胸半露;裙子开得很高,可以看到光洁紧致的大腿,而最怪异的是她们头上戴着一双长长的兔耳朵,而屁股后则一个圆茸茸的小尾巴,她们左手持着一个小药盅,右手拿着一个捣药捧,翩翩起舞。
    不用说又是那小兔子搞出来的把戏。
    三藏已开始用喷鼻血代替喷茶了。
    我看得面红心跳,偷眼望了下悟空,他慢慢地摇着手中变出的扇子,时不时饮一口清茗,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些少女。
    我不觉心头无名火起,恶声恶气问他:“很好看吗?悟空。”
    “一般般吧。”他皱了一下眉头。
    “那你还看得这么认真?!”
    “哦,我在研究问题嘛。”
    “这个有什么问题可研究的!”
    “我在想,同样生于天地间,为什么别人可以发育得这么好,而你就完全不会发育的。”
    ………………
    两声哀号。
    对着大家惊讶的脸色,我客气地笑道:“没什么,大家继续看表演吧。”
    国王若有所悟地转回头,“我明白了,原来大唐和尚的戒疤是打出来的。”
    “嗬,人都到齐了。“小兔子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笑嘻嘻地说。
    “夏儿?”王后颇有些惊讶,“你不是去梳妆打扮了吗?怎么还是这身衣裳?”
    “母后,人家也要表演节目嘛,好不好?”小兔子撒着娇。
    国王笑起来:“好吧好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
    “谢谢父王!”小兔子开心得跳起来,“那我就给大家讲个故事。”
    她一边说一边向我挤挤眼。
“从前,天上有个仙女,她叫素娥。”
    我微微扬起嘴角。
    有人从旁边递过来一杯酒。
  
  
  
    西域的酒,色泽鲜红晶莹,香气令人心醉神迷,就如同情人的一个眼波。
    (二十二)
    从前,天上有个仙女,她叫素娥。
    在某一个轮回里,素娥下凡投胎,成为天竺国的公主。她从小心地善良,活泼可爱,大家都很喜欢她,在公主十八岁生日那年,国王为她举行了绣球招亲。
    接到绣球的是一个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叫做达多,不仅武功超群,而且文采斐然,国王大为满意,当晚就让他们成婚。
    可是那之后,怪事就发生了。
    公主每天晚上开始做恶梦,她梦见她被人追逐,她不停地逃,不停地逃,最后逃到了一个高高的悬崖边,在她前面,是万丈深渊;而在她后面,是一个头发干枯蓬乱,容颜苍白如鬼魅的女人,那女人的眼珠仿佛不会转动般,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喉咙里还嘶嘶做声。
    “你这个坏女人,你抢走我的相公,你不得好死。”
    那女人恶毒地诅咒着,突然用手将她用力一推。
    她惨呼着从梦中醒来。
    一身,冷汗。
    达多被她吵醒,支起身,体贴地抚摩着她的头。
    “做噩梦了吗?”
    她茫然地看着达多,却是不能言语,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公主日渐消瘦,忧心忡忡的王后带她去了护国寺,祈祷菩萨保佑。
    而护国寺,在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上。
    山的背后,是万丈的悬崖。
    (二十三)
    上山进香的那天,风很大,山上的树被吹得哗哗作响。
    公主坐在轿子中,低着头,两手将裙边抓得紧紧.
    她的骨节开始泛白。
    这时山顶传来了佛号。
    一声,一声,悠长,安详。
    公主的手慢慢松开。
    轿子停下来了。
    她深深吸口气,抬起头,露出了一个放松的表情。
    外面,有人替她掀开了帘子。
    那是一个女人。
    一个头发干枯蓬乱,容颜苍白如鬼魅的女人。
    那女人一把就将她从轿子拖了出来!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公主一边惊恐地问,一边求救地看向那几个轿夫。
    那几个轿夫只是木木地看着她们,突然间就倒了下去。
    七窍流血。
    公主从小娇生惯养,哪见过这等情形,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那女人直勾勾地盯着她,咯咯地笑起来。
    “你这个坏女人,你抢走我丈夫,你不得好死。”
    她这样诡异地笑着,冲上来,双手将公主脖子掐得紧紧。
    这个女人的脸,本来算得上清秀,现在却扭曲得十分可怖,仿佛地狱之中前来索命的恶灵。
    公主剧烈地咳着嗽,泪水都流了满脸。
    “救命,”“救命啊。”
    她用尽全身力气叫着,挣扎着,终于甩开了那女人的手。
    于是她就开始逃,跌跌撞撞地逃。
    一直逃一直逃。
    山路在面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山风在耳边响得又急又惊心。
    那些树木,那些花草,一瞬间仿佛成为妖孽,阻挡她的去路,割伤她的肌肤。
    一直逃一直逃。
    一直逃到了高高的悬崖上。
    无路可逃了。
    公主仓惶转过身,又害怕又绝望地看着那个女人。
    “你是谁?你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我是公主!”
    那女人直勾勾地地看着她,突然笑起来。
    她的笑声像极夜枭,那种在黑夜中凄厉哭叫的鸟。
    “我是谁?我是达多的妻子,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可是你却抢走了他!”
    “你是达多的妻子?”
    公主愕然道。
    那个叫达多的男人,她并不是很了解。
    她只知道那个男人接住了她的绣球,所以她就要嫁给他。
    这本来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变得如此复杂?
    “是的,我是他的妻子。”那女人凄然道。
“我们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说到达多,那女人脸色渐渐缓和,甚至,还带了点温柔。
    “达多,他对我很好,他为了我什么都肯做,他在我爹娘面前承诺照顾我一生,他要我为他生一个胖胖的儿子,一家人幸幸福福生活一辈子。”
  
  
  
    她痴痴地讲着,声音里带着伤感的甜蜜。
    “但是现在,我的爹娘已经死了,我和他的孩子,也已经死了,不管你是否承认,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那女人顿了一下,语气平淡地叙述下去。
    “那天,如果不是你扔绣球,如果你没有砸中他,如果你在成亲之前拒绝这桩婚事——”
    “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她苦涩地笑起来,抬头看着公主,安静地说:“我可以请求你一件事吗?公主。”
    公主不安地点了点头,“你说吧,如果我能做到的话,我一定去做。”
    “请你,”她眼睛里一下子涌出了眼泪。
    “请你去死吧。”
    那女人这样说着,毫无预兆地,突然就朝公主冲了过去!
    公主头脑中一片混乱,她惊慌地想要闪躲,可是身子僵硬着仿佛动不了.
    她终于挪开了一两步。
    那女人冲到她面前,扑了个空,一时重心不稳,竟直直栽向悬崖!
    千钧一发时公主反应出奇地敏捷,她飞快地抓住了那女人的手。
    那女人大口喘着气,慢慢平息下来。
    她看着公主,又开始微笑,诡异至极。
    “我诅咒你。”那女人柔声地说着。
    “你将永远地扔着绣球,日复一日地扔着绣球。”
    “而接到你绣球的人,都会死去。”
    那女人说完后,毫不留恋地挣脱公主的手。
    她的身子急剧坠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
    公主想喊,可是她喊不出来。
    她茫然地趴在悬崖边上,两只手在空中徒劳地抓了抓。
    她觉得她这一生中的所有力气在此刻都已经用尽。
    (二十四)
    “夏儿!”王后的声音将我们从故事里拉回了现实中。
    只见皇后不悦道:“大喜之日,你讲这个做什么?”
    小兔子狡黠地笑了笑,“看来母后也知道这个民间传说。”
    “别打岔别打岔,”国王显然是听入了迷,“那公主后来怎么样了?她又回到天上了吗?”
    小兔子摇了摇头。
    “那公主,在一个下雪天后,就消失了踪影。”
    “后来,很多年后,老去的达多在骑马走过一座高塔时,意外地接到了一个红红的绣球,他诧异地抬头望去,看见了一个头发雪白,容颜凄伤的老妇。”
    “那瞬间达多好像明白了什么,他仓皇打马逃去。”
    “第二天,人们发现了他坠马而死,尸体早已冰凉。”
    “这就是素娥的故事。”
    “她承受了那诅咒,从此再也无法返回天庭,生生世世,在人间的某一个地方,日复一日地抛着绣球。”
    小兔子讲完后,轻轻地叹了口气。
    “至于那个民间传说,母后不如告诉大家吧。”
    皇后有点不乐意,“大喜之日,讲这个多不吉利。”
    不过她还是说了,“夏儿讲的这个故事,我没听过,但我却知道这个绣球的传说。”
    “小时候,老人们常说,在我们天竺国,有一个被诅咒过的绣球,拿到绣球的人,会在她的一生之中不停地抛着绣球。”
    “而接到绣球的人,则会暴毙。”
    皇后的声音有点低,她的脸上有着奇异的表情。
    “我娘说,她小时侯见过那样的一个女子。”
    “秀丽端庄,脸上有很深很深的寂寞。在阁楼上怔怔地往下掷着绣球。”
    “但没有人去接,那绣球落到地上,就像雪一般地融化掉了。”
    “人们都说,她是一个不祥的巫女。”
    “后来,很多年后,我娘又看见了她。那个女子仍然在掷着绣球,只是,已经白发苍苍。”
    大殿上像是飕飕一阵冷风吹过。
    然后我们听到了一声叹息。
    轻轻的,很长,很凄凉的叹息。
像是从坟墓中传出来的一般。
    我愕然回头。
    在悟空背后,刹夏慢慢地掀起了面纱。
  
  
  
    “原来是这样吗?”她茫然若失地看着地面。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关于素娥的那个故事,只是我的一个梦而已。”
    (二十五)
    “啪!”很多人手中的杯子同时碎在了地上。
    “夏儿?不,你是?”国王惊讶得赫然站了起来。
    “她就是刹夏。”
    小兔子在旁边微笑道。
    “什么!那,那,你是——”国王声音开始惊慌变调。
    “我是月宫的玉兔。”小兔子沉静道,她慢慢变成另一副模样。
    精灵般的大眼,小巧挺直的鼻子,秀气的下巴。
    她的身上泛出了柔和光辉,洁白衣带在空中飘动。
    “我是奉了王母之命,前来解除素娥的诅咒。”
    大殿上顿时乱成了一团。
    “神仙显灵了,神仙显灵了。”
    我看见那些凡人们嚷嚷着纷纷下跪。
    而小兔子,或者玉兔,在他们诚惶诚恐伏下的身体间穿行,慢慢朝着我们走过来。
    “奇怪,”我对着悟空思索道,“为什么我觉得小兔子一下子变得很——嗯,很高贵的样子呢?”
    悟空懒懒一笑:“人卑微下去的时候,神就高贵起来了。”
    说话间小兔子已经走到刹夏面前。
    刹夏定定地看着她,“我是素娥?”
    她眼睛里有眼泪,忍着没流出来。
    “嗯,”小兔子点点头,“你都想起来了吧,素娥姐姐。”
    “现在,是你归位的时候了。”
    “那我终于可以摆脱这诅咒,回到天上?”刹夏又问,她的脸色有点凄惶茫然。
    小兔子点头。
    “那,那个达多和他的妻子,后来怎样?”
    “和你一样,轮回转世。”
    “他们生活得可好?”
    “不,他与她再没相遇。”
    刹夏的眼泪终于流出来。
    小兔子同情地看着她,“这不是你的错。”
    “谢谢你。”刹夏忧伤地笑起来,好像雨夜中被打湿的花朵一般。
    小兔子不再说话,她的右手食指慢慢点向刹夏额头。
    “素娥归位。”她大声道。
    刹夏脸上的最后一滴眼泪落下来。
    落在地上。
    滴答。
    碎开了。
    一道温柔的光轻轻地包围着她。
    我们屏声静气地立在一旁。
    整个大殿内香气淡淡。
    小兔子轻轻移开了食指。
    她的脸色陡然一凛!
    “素娥归位!”她再次大声道,食指又重重地摁了上去。
    我心中一紧,似乎嗅到不祥气息。
    良久,小兔子慢慢移开了手。
    她看了刹夏一眼,手重重地垂了下去。
    于是我就看见了刹夏。
    我看见刹夏的额头上,  一片光洁。
    什么都没有。
    而那里,本应出现一颗色泽鲜红的朱砂痣!
    小兔子深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没能解开诅咒。”
    刹夏轻轻笑起来,握住小兔子的手。
    “没关系,做人做神,对我来说,已无区别。”
    她的笑容有些许的悲凉与无奈。
    小兔子摇摇头。
    “不,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诅咒如果没能解开的话,那就意味着,”她慢慢看了我们一眼,有些艰难地说道。
    “那就意味着,拿到绣球的人,会死。”
    “最迟,在今夜子时。”
    我愕然,睁大眼睛看向她。
    ——拿到绣球的人,会死?
    那么,这个人,是三藏?八戒?
    还是我?
    (二十六)
    那天天气很好。
    宫外是满城繁华。
    大人在唱,小孩子在笑,姑娘们跳着美丽舞蹈。
    那份热闹简直无可匹敌。
    而宫中却只是安静。
    安静得几乎令人窒息。
    仿佛一口千年的冰冷古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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