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长相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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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庆王语声出奇的平静:“为什么?”
我轻叹一声,回首看他,真诚道:“你心知肚明,何必多此一问呢?”
他轻轻抬起我的脸庞,眉头紧凝,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愁绪暗涌:“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之间没有仇恨,我不是隆庆王,你也不是端木情,你会不会喜欢我,甚至我?”
蓦然,脑中闪现着一双似笑非笑的傲俊双眸,独独属于他的睥睨众生的眸子。我闭上眼睛,甩开那张令我心痛难忍的脸孔,复又睁眼看他,眉目轻笑:“我也很想有这个‘假如’,可惜,世事不由人,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早已注定,就像你与天罗公主,缘分早已摆在那里了,任谁也夺不走——”
“住口!”隆庆王猛然扣住我的左肩,眉心上镌刻出一道深深的纹痕,“天罗公主是天罗公主,与我没有任何缘分,我与你,才拥分!”
但见他孩子气的否认与肯定,不觉失笑。在洛都,唐抒阳也曾说过:唐某觉得,与端木甚拥分。当时,我心心念念的是西宁怀宇。而此时,隆庆王也对我这么说,我心心念念的,却是唐抒阳!
呵,果真是天意弄人啊!
心底泛动着酸涩,我清冷一笑:“要说缘分,也是缘尽于此,此生此世,隆庆王是兴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隆庆王,我是扬州小朝廷的皇后、是前凌余孽,我与你之间,横亘着贱之恨、血腥之仇,永远也不可能有变成‘我们’的那一日!”
隆庆王炯炯的眼中飞掠过一抹绝望,转瞬即逝,含笑道:“此时,不就是‘我们’了吗?”
“你放我走,就不是‘我们’了。”
他猛然探出长臂,将我捞到他的怀中,紧紧搂在怀中,扣住我的后颈,迫使我扬脸迎上他;他眉峰紧抽,一字一顿道:“不要考验我的忍耐力!”
我愤恨望他:“放开我!”
隆庆王俯视着我,与我仅是咫尺,气息渐次急促:“你应该知道,此时我便可以强行要了你,可是,我不想这样得到你,我要你心甘情愿成为我的人,也因为如此,你丝毫不怕我,毫无忌惮地挑战我的忍耐力。”
他凑近我耳畔,温热双唇轻触我的耳垂,旋而柔然吮吻,复以舌尖轻舔,激起我丝丝战栗。他灼热的气息悉数喷洒在我腮边与颈间,惊乱我强自镇定的心神……我正要发作,却听他低沉道:“我不得不警告你,你再这样反抗我,我会失控要了你,你便只能永远成为我的人了!”
我一动不动地僵住,身子热得发烫,手脚却是冰凉,仿佛再也感觉不到心口的跳动。怎么办呢?他是一头狂媚狮子,而我恰如一只小绵羊,只能任其宰割么……
此次来扬,隆庆王大不一样,不再是之前那个任凭我伤害、耍弄的痴情男子,而是一个邪恶、冷酷的男人……
天啊,谁来救救我?
悲酸涨满心间,泪水汹涌,顺着脸庞蜿蜒流下,流进唇间,很咸,很涩……唐大哥,你在哪里?你会不会来救我?
隆庆王抹着我脸上的泪水,眸光倏然温柔:“你流泪的样子,很悲伤,却充满了惑,令我泥足深陷!”他深深望进我的眼中,“你一定在想,唐抒阳会不会来救你。”
心口一震,我怔怔看他。他牵起唇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影:“实话与你说,唐抒阳不会是一个好夫婿。他不会专情于一个子,而且,他不会真心一个子,或许,他最爱的,永远是自己。”
隆庆王的话,仿似利刃,狠狠刺进我心间,悲愤、心酸与痛楚一点一点洇漫开来,袭遍全身。泪水愈加汹涌,纷落如暴雨,眼前之人的面容已然模糊不清。
是的,隆庆王说的很对,唐抒阳就是这么一个男子,他只忠心于自己,不会为任何人有所改变。或许,他确实对我动心动情,然而,他不会专情于我,更不会与我携手红尘、风雨与共。
隆庆王笑道:“唐抒阳与我如何相识,恐怕你还不知道吧。”刹那间,他的面容映现出惘然之,仿佛沉入静好的回忆之中,“大约八年前,我独自上山打猎,数十刺客行刺我,我一人力战,身受重伤,恰好唐抒阳经过,帮我打退刺客,救我一命。我们在山中饮酒打猎,着实逍遥了数日,相谈甚欢,便以兄弟相称。往后每年,唐抒阳都会来关外一趟,找我饮酒数天,从不间断,直到今年……”
他的目光如正午光芒,仿似狠狠将我穿透:“那日见到你站在他旁边,我真的以为你是他的人。但是,如果你真是他的人,我也不会轻易放弃。”
我傲然看他,冷淡一笑:“那时,我还不是,如今,我确实是他的人。”
话落,心底涌动不绝的,是一浪又一浪的悲酸、辛涩。
“我知道你不是。”隆庆王语声沉沉,悄然带笑,神笃定异常;旋即他弓起指背,轻轻刮着我的脸腮,眼角凝起一抹幽冷,“你可以选择成为唐抒阳众多人的其中一个,也可以选择当我隆庆王唯一的人,你可要仔细想好了!”
我呵呵狂笑,笑得枝乱颤,笑得一如风雨飘摇下的扶柳、无所依凭:“我一定要选择吗?”问作天真地看他,“假如你们两个,我都不选择呢?”
他蹙眉奇道:“你不选择?为何不选择?”他的眸底惊起层层涟漪,突然握住我的手,惊喜而急切道,“你不喜欢他吗?”
我挣开他的手掌,冰冷的嫣然一笑:“我有得选择吗?你方才不是说了,即使我是他的人,你也不会轻易放弃?”
隆庆王双手捧住我的脸,眉目灼灼,漾起温缓的笑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你都记得,是不是?”
我拿下他的手,轻轻握住,那断指的伤口已然愈合,却永远缺了一只。我舒展了眉心,笑靥真诚:“王爷,我不明白你为何喜欢我,即使你我之间没有仇恨,也要讲究缘分的;或许,你我当真是拥分的,不过,你是兴朝统帅千军的隆庆王,想要摆脱朝堂、放远江湖,又谈何容易呢?”
当我唤他“王爷”之时,他的黑眸顿然晶亮,兴起一抹激越的风;我娓娓道来,他的脸随着我的言辞起伏不定……
他反手紧握我的手,热切地急开口,我轻轻掩住他的唇,侧首坦言:“此生此世,我不慕金玉华堂、锦绣暖帐,我只愿鸳鸯嬉戏平湖之上,或者,一围东篱,两簇秋菊,三间茅舍,自在一方天地,如此而已。”
我转首望着,颊边抹上疏离的笑:“而你,注定不会终老江湖,你的心愿,永远只是一个心愿而已。若你不想放开我,我只能说,请你先清除你我之间的所有羁绊,诸如你隆庆王的身份、天罗公主,当你毫无牵挂、两袖清风,那时,你可以来找我,然而,我不能保证我会跟你一起走。”
我浅笑吟吟地看他,隆庆王眼底的热意渐渐冷却,漫起黯然之:“嗯,你说得很诚恳,也很人。你确实很自私、很贪心,我很想答应你,不过……”
他强硬地将我揽进怀中,亲吻着我的头顶,沉声呢喃:“我无法忍受深独衾的滋味,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一旦放你离开,我担心再也无法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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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漫漫,偶有秋风横扫之声,掠起树梢枝叶沙沙婆娑,各种鸟啼虫鸣清晰入耳,灵动而诡异。
隆庆王靠外躺着,我背对着他,只闻气息均匀,似乎已经熟睡,我却是一丝睡意也无,担忧他会突然兴起不轨举动……天一亮,他就会带着我北上洛都,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那席话,假若给予他希望,也是无可奈何,我只愿能暂时保得安全,断了他的念想,却没想到,他如此坚决地扣我在他身边,凭我一己之力,焉能逃离?
唐大哥,你可知道我深陷险境?你会不会来救我?可是,你我已经毫无瓜葛,你还会来救我吗?
这个秋,凉如水,注定无眠。
忽然,他翻身过来,铁臂横来,将我捞进他的怀中,松紧有度地搂着。刹那间,蜷缩着的身子烘热起来,全身上下皆是他烫人的热度,靠着他胸膛的脊背一动不动地僵直着,心口猛烈跳动……
大惊之下,我竭力挣扎,语声之中是浓浓的哭音:“放开我!”
他的铁臂越发紧迫地箍着我的身子,平缓的气息略有急促:“别动!你浑身冰冷,仔细着凉了。”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颈间、脸上,将我团团笼罩,无边无际的恐惧汹涌袭来,仿佛穷凶极恶的猛兽……唐大哥,你在哪里?为何还不来救我呢?你真的不管我了吗?
强抑心底的惊慌与绞痛,泪水不可抑制地滑下来,我祈求道:“放开我……放开我……”
隆庆王仍是抱着我,语声低沉、却流露出浅浅的苍凉:“放心,我只是抱着你,就这样抱着你,没别的意思!”
他缓缓絮叨,语声轻柔:“不要担心,我不会对你怎样的……你累了……闭上眼睛,听见了么?那树叶的沙沙声,很轻很轻,还有那风声,已经小了……很安静,乖乖的,不要想太多,你很累了……”
或许我真的累了,在他连哄带骗的低沉嗓音里,水雾迷蒙的眼睛很酸很疼,酸疼得再也睁不开,疲倦地阖上……
惊醒过来,帐外传来一阵阵激烈的金铁刀枪之声,我转首一看,天薄亮,身旁之人却已不在。悚然一惊,脑中似有灵光一闪,我迅捷翻身下,直奔帐外。
一定唐大哥来救我了!
一抹黑影闪动于数十兴兵的长矛刀光之中,身形变换如风如电,灵敏,迅捷;手中精钢软剑挥舞于暝暝天之中,碰击而出的剑光炽热如火、耀眼如芒、冰冷如霜,瞬间扼住敌人的咽喉,一击毙命。
眼底水雾弥漫,那是激动而欣喜的泪水,我怎能不欢喜呢?唐大哥仍是关心我的!我却只能低声呼唤他,深怕自己的呼声扰乱了他的心神。此时大敌当前,我不会让他有丝毫的分神。
唐抒阳心有灵犀似的回首望我,远远的一瞥,短促而有力,复又挺剑与敌人厮杀在一起。那遥远的目光,深切而灼人,杀气凛凛而情意脉脉。
一只铁手拽住我,将我揽入他的胸怀。隆庆王箍着我的腰间,漠然开口:“唐抒阳果真来了!你应该很开心,不是吗?看你,怎么就哭了呢?”
我咬住下唇,切齿道:“你敢伤他分毫,我会让你生不如死!我端木情说到做到!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话!”
他呵呵低笑:“你的话,我一向相信!”他朝着身影翻飞、刀光血影的混战场面扬声喊道:“住手!全都退下!”
兴兵尽数退下,站到旁侧听命。拂晓之际,林间薄雾弥漫,天渐次亮白,朝阳即将喷薄而出,万道霞光即将刺破树林的一良宵与迷蒙阴凉。
唐抒阳提剑踏步而来,自薄雾深处缓缓走来,黑衣裹身、愈显苍硬,挺拔的身形越发傲岸;凉风拂动他鬓边的黑发,荡起他的袍摆,轻缓而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