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扬州慢(2)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8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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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陆舒意作何感想,我想与她谈谈,她总是有意无意地避开我。如此,闷闷地过了两日。
    两日里,扬州城大为清爽、洁净,却已是满目疮痍、荒芜惨淡。瘟疫,饥饿,伤残……百姓苦不堪言,不断的有人死去,不是饿死,便是渴死。所幸,隆庆王早已下令,从临近的州县运来大批米粮,且在严厉地监督之下,放粮给每家每户,城中百姓得以度过最艰难的时期。
    唐抒阳杳无音讯,我自是不会去酒楼找他;隆庆王,听闻突发急病,卧病在,而我的姑奶奶,并无动静。我一直思量着,隆庆王会不会将姑奶奶送往洛都,想来想去、皆是无果而终。昨日便是他拔营南下的最后一日,他为何还不南下呢?莫非,伤重而无法动身?
    这日清晨,我早早地起身,想给大家做一些可口的饭菜;好净有下厨了,难得有这份闲心,不意间在厨房碰到陆舒意。
    薄雾缓缓流动,清晨的空气沁入口鼻,心脾俱爽,清满袖。我欢愉地笑道:“这么早,要烧饭吗?我来帮吧!”
    陆舒意兀自忙着,淡淡地答道:“是啊,昨睡得不踏实,便起早了。你也没睡踏实吗?”
    “我还好……”我站在她身后,五指轻轻地握起,鼓足勇气,“,这两日为何总是躲着我?”
    陆舒意嗔怪道:“瞎说,我哪里躲着你了呀!”
    我拉住她的皓腕,强迫她停下手中的忙碌,望着她粉融雪的脸颊,诚恳道:“先别忙,与我说说。”
    陆舒意的翠绿罗衣轻轻一荡,婉然生风,衣袂软软地拂过我的身子,脸上迎眉娇笑:“阿漫,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没事的,我都明白……”
    我深深一怔,满头雾水,只得悄然问道:“明白?”
    陆舒意握住我两只发凉的手,黛眉一扫,清眸中澄明滴露、玉婉含烟:“阿漫,那日我看见你与怀宇在风亭畅谈,后来……怀宇抱着你……我都看到了。”她神思似流水、淡烟缭绕,脸若碧空、浮云飘浮,“我的心底有思涵,他的心底有你,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怀宇待我很好,我们相处的日子不多,然而我赢得了他的心,将他从你的身边抢过来,阿漫,是我对不住你……”
    刹那间,我愣住了,脑中一片烟水茫茫——或许,三月十七日,陆舒意就将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从阑提,也不介意……她究竟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见我凝眉不语,她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我愣愣回神,脸颊不自在地微红:“……不恨我吗?我原本是要……拆散你与西宁哥哥的……”
    晓破云,金灿灿的霞光破窗照射进来,照亮厨房一屋光琉璃,莹飞无尘,只觉陆舒意的翠绿罗衣红绿相间,澄碧清透。
    她温柔一笑:“我知道你没有,我一直都知道的。阿漫,洞房之,怀宇便与我说了你们的情事,我也说了思涵与我……的事情,我们彼此谅解;虽然相处的日子不多,我们却是相知甚深、无话不谈,因此,是我抢了你的西宁哥哥才是。”
    我早已猜到,西宁怀宇定会喜欢陆舒意的,果然呵,而她也喜欢上他了吗?我苦涩问道:“不喜欢表哥了么?”
    “自我决定嫁入西宁府,我的心底便只有怀宇一人,思涵……是我负了他,就让他认为是我移情、变心了吧!”陆舒意侧过身子,清眸凝碧,似有水流转。
    不料陆舒意在感情上如此坚决、果断,是无情无义,抑或直面现实?若表哥知晓,将做如何感想?表哥仍然深爱她的吧,咳……最初的情事,总是让人怅惘。
    陆舒意转身朝我诚挚道:“阿漫,我知道你仍然喜欢怀宇,然而,我仍要告诉你,当断则断;世间的英伟男儿何其多,怀宇未必是最适合你的那一个。”她黛蛾轻敛,“于私,你是我好,我当然希望能有一个好男儿一生呵护你,而怀宇虽是重情重义、却优柔寡断……”
    我清朗笑道:“嗯,我明白的。如今,西宁哥哥就像我表哥一样,只是一个亲切的哥哥……”
    “…………”是凌萱急切的呼喊声。
    走廊上迎面跑来凌萱,红白相间的裙摆翻飞如卷,脸颊晕红,气喘吁吁地吞咽着:“……不好了……”
    我心头略有不祥:“怎么回事?”
    凌萱气息未定:“方才听闻……隆庆王……将奶奶送往洛都……刚刚出城……有刺客劫囚……”
    陆舒意粉脸乍然而白,震惊道:“何人劫囚?”
    凌萱急道:“尚且不知……听闻刺客只有三人,身手高强……将奶奶劫走了……,怎么办?奶奶……”
    他到底将姑奶奶送往洛都了!我镇定道:“隆庆王一定会全力搜捕的,无需担心。”脑中一闪,心口一跳,恍然明白,定是他们三人劫囚的。转首看向陆舒意,只见她五指微颤,娥眉紧蹙,心中愈加明了,她定是知晓的。
    陆舒意深深呼吸,澄澈眸子倏然平定下来,紧张而决然道:“快,阿漫,烧一些热水,我去屋里准备……”
    “万一兴兵前来搜捕,怎么办……”话音方落,前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整齐有力,震慑心魄。
    清晨,晴景璀璨,细细风动撩人,裹挟着一股冷肃之气;偌大庭院,两列持矛挎刀的铁甲兴兵笔直挺立,神坚硬。
    庭院大门,八个亲兵铁卫簇拥着一个黑袍男子跨门而入,金丝镶边的袍摆一荡一荡的,滚涌起一阵阵冷风,似乎悉数掠向我的耳鬓,冷煞心间。黑袍男子身姿健挺,浑身笼罩着一股骄贵、轩昂之气,行走间威风尽息倨傲异常。
    此人,正是隆庆王!
    他不是卧病在吗?怎见他威风凛凛、不似身受重伤的模样?陆舒意与我并肩站在大厅的台阶下,悄然握紧我的手,她玉嫩的手凉意刺人、轻微抖动。
    身后传来一阵慌张的脚步声,止于我的身后,只听凌璇一声威严的怒喝:“你们要干什么?”
    隆庆王一直看着我,自从进门的一刻起,深然的目光一直停留于我的身上,切切的眸光似是停滞、似是黯然流动。听闻凌璇一声娇叱,他凌厉而轻蔑地瞪她一眼,只当她不存在一般,复又看我,青黑胡茬堆积的下颚扯出一抹疏淡的笑意。
    日影斜转红阑,金红遍地,淡影成灰;院角碧树凝影不动,浓荫深深,繁复纠缠。
    凌萱轻扯我后背的衫裙,地唤我,嗓音惊惶:“……”
    凌璇越身而过,一股冷风猎猎扑面,拂动一庭晨光;揉蓝衫子杏黄长裙急速一摆,窈窕身段风烟一般挡在我身前,娇蛮道:“你们私闯民宅!究竟意何为?”
    凌璇如此激动,莫非他们三人已经悄悄潜回府中,躲藏在某处?定是如此……陆舒意上前拉住凌璇的手臂,用力拖曳着她的身子,语音薄怒丛生:“璇儿,萱儿,回屋去!”
    “嫂嫂你别拉我——”凌璇一边扬声叫着,一边极力挣脱陆舒意的拉扯,竟是挣脱不开陆舒意的钳制,只得站在边上,雪腮粉红若桃,秀眉墨弯弯画,紧紧凝蹙。
    他只望我,毫不理会凌璇的喧闹,朗声下令:“刺客劫走人犯,本王怀疑他们藏身端木府,给本王好好的搜!”
    一声令下,兴兵尽数散去,消失于朱阑、厅堂、厢房……
    隆庆王跨步上前,双手按在我双肩上,脸孔上笑靥如风,清新宜人,邪魅顿生;他俯身在我耳鬓,温暖的气息拂在侧颈,如一行青山烟雾缭绕:“放心,他们不会认真搜查的,只不过是一个借口,我只想过来瞧瞧你,如此而已!”
    我静静站立,有如枯树横立水波之上,即使碧水悠悠、情愫潮涌,我仍是心如枯木。他的嗓音低沉得只有我能听见分毫,威胁道:“今日午时,我便率军前往浙州,待会儿送我出府!否则——”
    否则什么?他端正身子,没有说下去,只是楚楚地望我,有恃无恐的模样令我憎恨。他的威胁筹码,或许是姑奶奶,或许是“刺客”,或许是别的什么,反正他手中的筹码分量磅礴,足以让卧拱束手就擒”。
    他的眸底深处,似乎缠绕着一丝丝淡淡的忧伤,如水波动,轻轻摇漾着我的心底。罢了,看在他轻易放过他们三人的面上,此次便依了他。
    铁甲兴兵蜂拥而出,禀报并无刺磕踪迹。
    我转身看向陆舒意,清淡的眸光深深流转,眼睫意有所指地眨了一眨,便转身朝大门走去……兴兵从我身旁呼呼掠过,朝外涌去,身后是沉稳的脚步声,顷刻间与我并肩举步,仿佛他不再是我的仇人。
    寻常巷陌,青石灰瓦,阴阴的凉意袭入肌肤。隆庆王拉住我的手臂,握住我的双手:“此次我率军南下,不知何时才会再来扬州,我知道你仍然恨我……假若哪日你不恨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好不?”
    我挣开他的手,一字一字缓缓道:“永、远、没、有、那、一、日!”
    他脸一僵,光泽俱黯,眸中惨淡一片;旋即轻叹一声,从衣袍内侧取出一块金光闪耀的令牌,放在我手心,道:“这是本王的令牌,见此令牌者,兴兵无不听令。若有恶人欺负你与你的朋友,便可取出令牌,调动扬州府衙的兴兵。”
    话毕,隆庆王执意将我拥入怀中,汲取片刻温存:“也许,我会回来找你——”
    ******
    今日卯时,隆庆王命人押送姑奶奶启程北上,叶思涵、西宁怀宇与唐抒阳早已得知消息,扮成刺客劫囚。据表哥说,押四兴兵约有七八千人,他们三人均是受伤,硬是突围而出、且将姑奶奶救出来,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然而,只有西宁怀宇伤重一些,表哥与唐抒阳只是轻伤。
    回城后,估量着隆庆王定会搜查端木府,便让唐抒阳带着姑奶奶藏身于酒楼,他们两人悄回端木府,潜身瘦兮湖中;幸而兴兵并没有严密搜捕,否则,碧水深红,怎会不知湖中有人?
    西宁怀宇胸部中了一刀,伤口不深,却在水中浸泡多时,脸惨白,气息微弱,小韵、陆舒意与凌萱忙着止血、上药、包扎……我站在屋子一角,自是插不上手,看着他们的影子晃来晃去,忙碌不停,却仿佛与我不相干似的。
    直至申时,阳倾斜西天,西宁怀宇方才有所烧退,沉沉睡去。众人疲惫地散去,各自回屋休息。
    陆舒意见我孑然一身地站在角落里,微有一惊,随而宽慰道:“阿漫,你也回去休息,这儿有我便好。”
    她前额上薄汗莹亮,粉容无光,倦浓郁,我心中不忍,劝道:“不要太过劳累,我……出门一趟,可能晚点儿回来。”
    她点头应下,嘱咐我万事小心。回屋换了一身粉紫衫裙,便赶往秦扬河岸“烟慢”酒楼。沿路走来,残柳参差舞动,衰草盈目,愁烟满怀,乱鸦呜鸣,低空飞旋,忽而迅秘飞掠而去,只余寒鸦点点。扬州城,仅是一座空城了!
    酒楼后门虚掩着,我缓步来到唐抒阳的寝居,越接近,越是发慌,心口越是砰砰地跳动,直要蹦出胸腔一般。
    站在雕西窗下,我掠掠发鬓,整整衣衫,深深呼吸,却听见——
    “爷,这是何苦呢?”绛雪的声音略带责备,柔媚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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