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赞宇进公司后参加的第一次全体会议，郑远良顶着一张面瘫脸细致阐述了公司接下来的发展方向，说了很多鼓舞士气的话。
    程赞宇低着头坐在最角落里，心想就你那表情，说什么都像在念经好吗。在他听来这些都是些毫无营养的屁话，但他从这些长篇大论里总结出了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老子回来了，都老实点，不努力的工作的都趁早滚蛋。
    倒是副总刘群，一直笑眯眯的，一点儿没有领导架子，和郑远良看起来完全不是一路人。
    听徐悠说，郑远良整天板着张脸，负责唱红脸，刘副总一天到晚笑呵呵的，负责唱白脸。俩人一唱一和，配合的无比默契，甚至还有人猜测俩人是不是有什么亲密关系。
    亲密关系？怎么可能，郑远良厌恶同性恋。
    他正斜眼看着窗外的雾霾发呆，忽然听郑远良说：“另外，咱们公司最近招进来一部分新人，希望你们多了解一下我们公司的企业文化，尽快进入状态，最好不要把以前自由散漫的作风带到公司来。”
    程赞宇看着他，郑远良正好也看向他，明显这番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真是呵呵了。程赞宇垂下视线，装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心里却把郑远良骂了个遍。
    在程赞宇的刻意低调下，成功地避免了和郑远良的正面接触。他甚至有些小得意，敌在明，我在暗，想躲就不愁躲不掉。
    晚上照例是加班，徐悠他们叫了肠粉外卖，程赞宇不想吃，就自己去了附近一家馄饨店。
    虽然是初秋，天气也有些凉了，他想吃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顺带散散心。
    才刚坐下，就看见刘群和郑远良推门进来了。
    不是吧，大老板也吃馄饨。他赶紧低头拿起手机装作没看见。
    然而他就坐在离门口很近的落地玻璃窗边，想不显眼都难，刘群从店外就已经看见他了。
    果然，脚步声冲着这边来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抬起头，看见刘群那张笑眯眯的圆脸已经在自己头顶了。
    程赞宇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尽量自然一点，笑了笑：“刘总，呃，郑、郑总。”
    “赞宇，我在外边就看见你了，所以拉了远良过来。”他扭头对郑远良说：“这就是我给咱财务部面进来的小帅哥，之前在餐厅碰见过一次，呃，不过当时好像不大方便，就没给你们介绍。”一想起那天的囧状，程赞宇脸红了。
    郑远良不动声色地说：“不用介绍，其实，我们是老朋友了。”
    他的语气让程赞宇忍不住想起了电视剧里两个死对头多年后狭路相逢的情景，有一方就会用那种特别装逼的死气沉沉的声音称对方为老朋友，其实俩人心里都恨不得掐死对方。
    “你们认识？”刘群看着俩人目光相会处好像有刀光剑影，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啊，刘总，我和郑总是大学同学。”程赞宇解释道。
    “不仅是同学，还是一个寝室的室友。”郑远良转头对刘群说，神色也有所缓和。
    “啊？”刘群很意外，“这么巧，哎，我还真是眼光独到啊，竟然把你的大学室友给挑来了，哈哈哈。这下好啊，原来都是自家人。”
    程赞宇勉强挤出来个笑容，郑远良则眼神犀利地看着他，一副看穿了他的虚伪的表情。
    这时候他们的馄饨上来了，郑远良移开了目光，程赞宇松了口气。看来人果然是会变的，郑远良以前虽然不好相处，但也还算随和，现在这种锥子一样的眼神是怎么回事啊，简直就像能一眼洞穿人心似的。
    程赞宇安静地低头想着心事，幸好有刘群这个活跃气氛的人在，要不然真不敢想象这顿沉默的晚餐要吃成怎样的尴尬。
    三个人吃完一起回了公司。郑远良刚回来大概有很多事要忙，也跟着一起加班。
    等忙完的时候程赞宇发现办公室只剩他自己了，这个时间，可能整个大楼里除了保安就是他了。心里没来由地一阵落寞。电梯光滑的门面上映出了他略显脆弱的脸。
    还没等他缓过神来，电梯门毫无防备地开了。里面站着郑远良。
    程赞宇没来得及收回自己刚才的表情，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愣愣地站在那儿。
    “愣着干嘛，到底上不上来？”郑远良皱眉看着他。
    “啊？啊。”他赶紧进了电梯，手在兜里紧紧握成了拳，刚才真是丢脸。
    “我送你吧。”
    “啊？”程赞宇一惊，“不用不用，我家很远的，都这么晚了，不麻烦郑总了。”说完才发现自己刚才忘记按楼层了，电梯直接到了负一层的地下车库。
    额，好尴尬。他的拒绝一下就显得特别矫情。
    “不麻烦，正好，我也有话跟你说，走吧。”
    程赞宇亦步亦趋地跟在郑远良身后，果然该来的还是逃不掉。自从三年前那场谈话以失败收场后，程赞宇觉得和郑远良谈谈这种决定真的不是什么好主意。
    然而一路上郑远良都很沉默，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程赞宇偷眼看他，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觉得最好还是不要主动问，只是偶尔指指路。
    “我到了，谢谢郑总。”程赞宇恨不得赶紧逃下车。
    然而车门锁住了，他打不开，郑远良似乎也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
    他安静下来，既然躲不开，那就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反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谁怕谁，大不了再打一架。
    “你为什么回来了？”郑远良问，其实不问他也知道答案，但他就是想看到程赞宇那纠结的表情。
    程赞宇轻轻叹了口气，他本想编个借口，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与其编个借口被识破，还不如坦诚点。
    “我和赵齐分手了，所以就回来了。我不知道这是你的公司，如果知道，一定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惹你恶心。啊，还有，你当年说对了，我确实后悔了，彻彻底底地后悔了。”
    “你这么记仇？”郑远良淡淡地说。
    “嘿！到底是谁记仇啊？不过我确实挺对不住你的，抱歉，当年不是故意的。”
    程赞宇愤愤地想，你被人说恶心试试，看你记不记仇。再说是谁一见面就板着脸装不认识的，不是记仇是什么？
    郑远良看着他，竟然笑了一下。程赞宇简直莫名其妙。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工作吧，不过——”郑远良靠过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还和以前一样。”
    说完，“啪”一声解开了车门锁。
    程赞宇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里面闪着他读不懂的光。
    回到家，父母都已经睡了。正好，他实在需要一个人好好静静。
    关系再差，如果只是同学，也顶多就是谁也不理谁，谁也犯不着谁。可现在对方是自己的大BOSS，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他的日子完全可以被搞得暗无天日，这全凭对方心情。最重要的是，他对自己那份厌恶，都已经久远到大学时代了，这么多年都还是如此，怕是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改观了。不和以前一样？性向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改变的吗？
    辞职？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家待遇不错的公司，且不说现在工作难找，他要敢辞职他爸第一个劈了他。
    或者，曲意逢迎，阿谀奉承，努力讨他欢心？呵呵，要是能做到这些自己眼下也不会是这番光景吧。
    “啊～烦！”他哀嚎一声扑到了床上。
    想过个舒心日子就那么难吗？就那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