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城建·堆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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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预料中的一样,记者们就像疯狂的野兽不依不饶。一个接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抛之欲出。从那群狰狞的嘴脸中薇建成就能大致猜测到究竟是些什么刁难的问题。并且,现在他的思绪完全不在记者会上,仿佛灵魂与大脑还留在一个小时前的会议室,继续思考着津城药业、“海女泣”和自己的公司这三个看似毫无关联的东西。
身为一个卫津人,“海女泣”自己不会不知道,津城药业自然也略有耳闻,是卫津市很有名的巨无霸企业。但是在薇建成的印象中,自己的渤口物流同津城药业可从来没有业务上的往来。并且在询问过了当时在场的两位副董事后,二人均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因此薇建成对于这种子虚乌有的栽赃式报导感到极其愤怒,以至于现在的他,在看到来自早晨报纸所属报社——卫津晚报的记者时,不可控制的拍案而起,手上攥住那篇报导,怒不可遏,“这位先生,您就是卫津晚报的记者吗?”
没有等男记者回答,薇建成继续咄咄逼人,因为男记者胸前的牌子已经将他的身份证明的不能再清楚了。
“这篇不负责任的报导就源于你们报社之手吗!更何况一个晚报居然做出了晨报的业务,真的是正规的很啊。”薇建成讥讽道,然后当众将报纸碎裂置地。透过电视屏幕都可以看清薇建成脖子上暴起的青筋,那副样子着实吓人。
来自卫津晚报的男记者没有多说些什么,默不吱声的坐下来。其他本来想要继续刁难的记者们也都顿时安静下来。唯有坐在前排的其中一名女记者,推了推卡在鼻梁上的眼镜,高高举起了她的右手。
前头坐在薇建成一旁的副董事为了缓和周围的气氛,赶忙取过话筒,“现在仍然是自由提问环节,各位记者可以接着发问,这是没有问题的。”
与周围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女记者毫不胆怯的站起来,大概是人过多导致会场冷气效果不佳,女记者已经将黑色的外套脱下,拿在手里,“您好,薇董事长。我就是卫津晚报里写下那篇报导的记者吕倩茹。”
“你刚才做什么去了?”木易澄明将手机塞在牛仔裤里,站起身来。身高的差距让面前的欧阳漪兰感到一股无形的压迫,实在不怎么舒服。
欧阳漪兰嘟囔着嘴,“我就是去一趟洗手间。”
“现在这种关键时期,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打你三遍电话一次都没有接,就算是去洗手间也要接我电话好吗?”木易显得很是生气,说话时的语气也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只不过他那无处安放的手一会儿插在口袋里一会儿又垂在半空中,像是找不着方向的迷路儿童。
“你别生气了。”欧阳漪兰凑上前去,“手机调在振动,刚才没听到。”
“我也不是生你的气。”
谢天谢地,木易还和以前一样,只要自己稍稍的撒个娇,再大的怒火顿时都会烟消云散,欧阳漪兰这样想着。
“刚才护士小姐说让我半小时后再去给她看一下。”
“应该还是三楼吧。”这下,那双无处安放的手终于找到了归宿——探头探脑的找到了欧阳漪兰的小手,紧紧搀住。
薇建成瞪大了眼睛,刚刚坐下便又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时间只有手指头指着吕倩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薇先生,我以我五年新闻工作者生涯的名誉担保,我所发表的一切报导都是我亲自调查出来的结果,眼下,身为一个企业的领头人,难道您不去关注自己企业里的臭虫而去指责那些为您照亮污秽的清洁工吗?”
吕倩茹没有停下的意思,像她这么大胆的记者,前所未闻。
“我来之前的半个小时,接到了一通电话。从现在算起不消半个小时,报社便会通过官方渠道曝光这通电话的内容。这也是来电者的要求,一个猖狂至极的来电者的要求。我无法判断我现在该不该将电话内容说出来,但是我唯一可以确定并且凭良心可以说明的是,薇先生,没有您的姑息与放纵,所谓的‘8。12大爆炸’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吕小姐,请注意一下你的言词。”旁边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实在看不下去,起身提醒道。
不过在场所有人包括摄像机在内都齐齐将目光定格在呆若木鸡的薇建成身上。人们从薇建成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也无法推测他的心里和想法,甚至不能判断他究竟是否生气。
这极其像自己的秘书。
薇建成冒出这样的想法。他知道自己的表现,的确,这让他联想到了自己的秘书。
薇建成想试图做出一些表现自己愤怒的举动,但是身体却怎么也动不起来。眼前的女记者的身影也逐渐模糊起来,脑袋的右上方开始作痛,视线就像被污染的湖水,慢慢被黑色侵蚀。等到反应过来时,脑后已经受到了重击,是来自地板的冰冷······
“您找谁?”年轻的鹿韵清的助手警觉的看着眼前的邱芃,没记错的话前天这个青年才刚来过。
“鹿医生。”虽然他的声音很小,不过助手还是听到了。这恐怕仰赖于诊疗室的安静罢。
助手的面前同样坐着位畏缩的人,是头发凌乱未经梳理的中年女性,很显然,助手正在进行诊疗。是以对于助手不耐烦的态度,邱芃没有多说什么。
“鹿医生她不在医院,你晚上六点之后再来看看吧。”说完,助手便毫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临走时请把门带上。”
邱芃点了点头,将门关上。
这个医院很大,一时间邱芃有了迷路的感觉,不管是所处的三层还是仰头望去的剩下五层,都令人产生了无以言明的烦躁。加之耳畔的嘈杂声从来没有听过,甚至夹杂着孩童的哭泣声,这些都让邱芃有一种抓狂的感觉。他不停的敲打着不锈钢制扶手,直到手背拍红了也没有减轻这份烦躁。
要不要往上面去看看呢?是住院区,这个当口,应该都是有钱人的家园吧。
萌生了这样的想法,邱芃按下了电梯按钮,虽说没有什么特殊的理由,也没有非去不可的执念,可是找不到鹿韵清医生的失落和从未褪去的烦躁促使着他做出了现下的举动。
“我的今天,都是那个人给的。”他喃喃着,独自一人的电梯空荡荡的,甚至有点儿冰凉。
“总编,吕倩茹这下可捅大娄子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啊。”
总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从刚才起旁边的男人就在不停念叨,简直像只嗡嗡的苍蝇,有够损的!
“好了,好了。与其在这儿说这些无法挽回的废话,不如赶紧把你晚上的稿子给赶出来,记得你的大纲还没出来吧?”总编可以提高了声音,原先抬头看热闹的其他人也顷刻间都埋下了头,开始处理自己的事。只留下干站着的男人一脸尴尬的挠着头,弓着腰,四处陪着笑的回到自己的座位。
“嘿!老房,警察记者会那边派人了吗?”总编不满的叫着,整个办公室只能听到他一个人的声音。
没有人回答,气氛将至冰点。
“他已经去了,带了两个人。”不知是谁借着办公桌上竖立玻璃的遮挡小声嘟囔着。方形的办公室构造使得他的声音无处可寻。
总编没有再说些什么,气鼓鼓的回到办公室。尽全力将身体埋在黑色的真皮座椅中,美妙的舒适感不必多说,关键是胸中的怒火顿时一扫而空。这让总编多少有些慰藉。所以说一组优良的家具对调节环境氛围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白雨健步于走廊上,“把现掌握的有形资源和无形资源都汇总起来,动作麻溜的,一会儿开会要用。”
侦查所需的社会资源是广泛的,其方式也是纷繁复杂的。而分为无形和有形的社会资源更是具有着重大的区别。
说完,白雨推开了报告厅的大门。这次由中央派来的调查小组所组织的第一次有关于“8。12”侦查工作会议居然选在了报告厅举行。能够容纳一千人的报告厅简直摆明了一副态度“全体人员必须参加会议!”因此,现在的公安局,陷入一片激动又混乱的骚动中。相较之前,更让人窒息。
“这次的记者会非常重要。值此关键时刻,我们更需要利用传媒加强警务宣传工作,使人民群众更加了解警察。”中央调查小组组长暨公安部副部长杨宁同志如是说道。尽管报告厅座无虚席,但声音还是产生了回荡,“而让公众了解警察工作是本着为人们服务的信念的,警察的幸苦,警察的危险、牺牲,都是为了公众有个安定的社会环境。要紧紧抓住群众的兴趣点,从媒体中广泛收集线索,这也是我们在调查工作所必须具备的基本能力。”
杨宁说完后,目光抛向身旁的路沈凉。路沈凉见状,也不紧不慢的站起身来。桌子前仅有的一个话筒也被递交到了他的手里。
白雨觉得,不光是现在站起来的路沈凉,就连梁战、秦客雷等人也是莫名的不自在。或者说路沈凉看起来并不放松。不知道是不是跟中央的领导有关。并且很奇怪的是,从早上起,白雨压根就没见到孟夫锐的影子。
“下面我来简单说一下今天早上的重要发现。”路沈凉顿了顿,他环顾了整个报告厅一周,这多少显得有些费时,“想必诸位也都看到了今天的《卫津晨报》。所谓的‘海女泣’也不用我多说,倒是文章中提到的‘津城药业’值得关注。目前,各位的手上也已经拿到了爆炸有关的检验报告。姑且可以断定,‘8。12’爆炸案的起因为硝化棉由于润湿剂散失出现局部干燥,在高温等因素下加速分解放热,积热自燃,引起相邻集装箱内的硝化棉和其他化学物品长时间大面积燃烧,导致堆放于运抵区的硝酸铵等危险化学品发生爆炸。这个也会在接下来的记者会上公布。”
路沈凉的话没说完,底下已经一片骚动。因为事实上并不像路沈凉所说在座的每个人都知道爆炸原因,甚至现在路沈凉的这番说辞是在莫名其妙、谁也想不到的情况下公布的结果。面对毫无征兆甚至显得过于武断的判断结果,凡是有点经验的警员都不会被轻易唬住。因此底下才一片议论纷纷。
另一方面,如果方才路沈凉的说法代表着警方的一直口径的话,那么爆炸责任就全在渤口物流身上。虽然渤口物流也不可能是无辜的一方,但是这样一股脑的乱扣罪名,白雨还是觉得非常不妥。而他又想起了之前勘察现场时孟夫锐对自己的说的那番话。老实说,当时的货物清单上并没有指出爆炸源周围存放着危险化学药品。所以现在路沈凉的发言简直是匪夷所思。
“大家请安静一下。”隔得太远,根本看不到路沈凉的表情,但是白雨还是能想象到此时路沈凉的面无表情和那从未改变的不紧不慢的行事作风。
“虽然刚才的论断已经基本可以写进案件调总结里,但是在这里我想要提醒一下诸位,我们仍未排除有组织犯罪的可能性,并且无论如何的是,依照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渤口物流都是不可原谅的。所以,现下的行动方针是经济稽查组和刑事调查组双管齐下,同时对渤口物流展开地毯式地插,要让他们感受到来自警察的高压,坚决不放过任何一个蛛丝马迹,一切按规矩办事,争取早日侦破案件,还卫津市民一个说法!”
台上的一排领导率先鼓掌,自然台下的上千警员也跟着鼓起掌来。这场震撼公安局上下的集体会议终于令大家松了一口气。中央调查小组带来了我们最需要的东西——对渤口物流至高的搜查权!
同一般的报告厅差不多,舞台上摆放的一整排座位列成一字型,因为是警察的缘故吧,所以退场的时候大家井然有序,只有皮鞋蹭地的摩擦声和夹杂着的个别高跟鞋“咚咚”声。
像是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杨宁始终屁股半坐着椅子,腰板挺得笔直,目视着所有人的离场。
像是看到了光,在这个密不透风的报告厅从内而外散发着耀眼的光,这是白雨最直观的感受。杨宁本身并没有什么作用,但背后支持他的更大的人物却解开束缚警察手脚的枷锁,至此,在连路沈凉都无法看懂的杨宁的微笑下,卫津市公安局对“8。12”爆炸案正式展开了调查。
每个人都躲避着自己。同行的摄影师也离得好远,上车时甚至摆出为难的样子。
吕倩茹将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头脑一片混乱。
“吕记者,可以啊,居然能和那样的大人物争锋相对。”单位的司机转过头来,调侃的表情在吕倩茹看来就是嘲讽。
“说嘛呢!”旁边的同事推了推司机的胳膊,这就是那个开始时被薇建成说的哑口无言的男记者。“那哪叫争锋相对?完全是我们小吕对那个大老板单方面的训斥好吗?”
自己坐在面包车的第二节座位,但是来时候坐在旁边的男记者已经坐到了副驾驶座的位置。摄影师也依旧将帽檐一拉,埋头半躺在最后一排座位上,尽管那儿堆满了旧年的杂物。
卫津市的汽笛声好像印证了北方人的性格,遇到塞车一言不合就疯狂的摁喇叭。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在不隔音的便宜面包车中肆意穿梭,吕倩茹冷笑一声,这样的情况后面的摄影师还能继续装睡,有些人真是不得不佩服。
司机和男记者有的没的在聊着天,从买房聊到买墓地,总归就是一个主题——没一个能买得起的。并且吕倩茹所听到的全是二人对外地人的抱怨与嘲讽,不过想来也对,毕竟这座城市不再适合人居住的原因正是近年涌入了大量的外乡人。
穿的不算多,一件白衬衫和一条西裤,外套也拿在手里,狭小空间的车里根本伸展不开手臂再去穿上,因此吕倩茹显得有些冷。迫于无奈,她将窗户摇开了一个缝隙,炎热的气流顿时有空可钻,顺着缝隙吹拂在吕倩茹脸颊上。左脸与右脸的温度形成了反差,不过吕倩茹觉得这样的感觉很奇妙。甚至有点像夫妻吵架左边被丈夫打了个耳光,一边火辣辣的一边是心酸的冰凉。
天塔很高,不论是外乡人还是本地人都会这么感叹。
“无论看多少次都会由衷的发出赞叹,天塔真高啊!”前排传来了这样的赞美声。那个象征着威严的天塔却仅是作为一个摆设矗立在那儿,你说它是卫津市的代表却又从何谈起?一个没有实际作用的天塔能象征日渐繁荣的卫津?至少大部分卫津人不会同意这样荒谬的说法。这样的说法恐怕也只有在旅行社导游的嘴中才会艰难的蹦跶出来罢。
“没什么实质性的作用,就像那帮警察一样。”
“喂喂,别这么苛刻啊,好歹也是我们卫津广播电视塔呀。不过的确是奇怪,警察目前为止好像没有什么太大的行动,不知道他们在害怕些什么。好像爆炸案关键的信息都是各大报社的记者搜寻的。说实话警察的新闻发布会还没有各报纸的头条内容丰富呢!”男记者回过头不满的反驳着吕倩茹有气无力的言语。由此看来,产生刚才那样想法的好像只有吕倩茹自己一人。
就好像是被孤立了一样,被自己给孤立。
这样的想法瞬间充斥在整个大脑。
“总编,有客人。”连敲门都没有,未经同意的下属就擅自推开了自己的门。总编有些不满,将马克杯狠狠的放在桌面上,产生了不小的闷响声。
“谁啊。”
“是刑事侦查局的副局长,我让他在会议室等着了。”
“知道了,我马上去。”总编敷衍着,不过他心里明白的很,来人是冲着早上的报导和吕倩茹在记者会上的发言来的。“哎呀!真是急性子的人,还是小孩子啊。”嘴里碎碎念着,总编还是来到镜子前整理了一下领带,至少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些,不至于在气场上输给了那个人。唯有警察,总编不甘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