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豪爷已经死了。”途虎突然伸手揪住方熠的胳膊：“豪爷已经死了，豪爷已经死了！”他问了好几遍，没问一遍，声音便沉了一分。方熠连忙挣开他的手，道：“目前官府还未确认死者是谁。所以我才过来找你。那么当年报案的人就是你了。”
    途虎瞬间失了所有了力气，轻轻点了点头：“当年豪爷失踪后，我便去官府报案，没想到那崔大人不但不受理，反而将我乱棍打了出来。”
    “你说豪爷失踪了，为何听说那具男性骸骨后，便咬定豪爷已经死了。你为何会说豪爷已经死了。”晏晟栩有些奇怪的问道。
    途虎抬起左手，捋起衣袖，手臂上赫然有一道刺青，写着一个奴字：“师爷可觉得眼熟？”
    晏晟栩不解的回头看方熠，方熠略微思索了一下，一扣手掌道：“原来是个奴字。”当初唐末说骸骨左手臂上有一个刺字，因为还模糊了反而看不清是什么字，因为官府的墨刑都是刺在脸上的，所有当初几人压根就没从犯人那里找线索。如今看来这只怕不是官府所为，而是私刑了。
    “果然是豪爷。”途虎放下衣袖，有些哀伤的低下了头。
    “那你可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豪爷又为什么会死。而且听你的口气，似乎豪爷死了也不奇怪。”
    途虎抿着唇，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其实说起来只怕你们也不会相信的。”
    方熠和晏晟栩面面相觑，又一起回头看着途虎。
    “我和豪爷并不是云崖县人。而是蜀地人士。我家境频繁兄弟姐妹众多，八岁的时候，一个县城打工的同村回来说他所在的富户要招几名小厮，我父母心动了，便把我给卖了。当时村里也有好几次和我一样大的孩子。随后人贩子便带我们离开了村子。不过我们都被骗了，他根本就不是带我们进县城，而是把我们带到了一处黑煤窑。黑煤窑里有很多小孩子，大多十来岁的样子，每天被逼着进窑挖煤，一天三餐都是清粥，吃不饱还没得睡，更可怕的一个煤窑塌了，好几个孩子都死在了里面。大家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的。后来怕我们逃走了，煤窑里的管事便给我们每人都刺了一个奴字。豪爷也是其中一个小孩，当时瘦瘦小小的，很不起眼。但是他确是唯一一个能逃出去的小孩子，当然后来还是被抓了回来，毒打了一顿。那个时候我觉得他很可怜，便常常照顾他。他便问我想不想逃出去。我自然想逃出去了，哪怕死在外面也比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受苦强。在豪爷的带领下，我们终于逃出去了几次，但是刚进县城便被官差们抓住了。那个时候我们觉得碰到了救星，只是没想到我们最终还是被送回了煤窑，直到那个时候我们才知道官府和黑煤窑是一伙的。这一次豪爷被打得半死扔在了煤窑里。我们都以为他死定了，但是他最终活了下来，而且也再也没有提逃出去的事。两年后，豪爷突然问我想不想逃出去，这一次他说得很笃定。我说我想，每一天都想。豪爷说一定会带我们逃出去。这一次他真的带我们逃了出去。也可以说这一次他把整个煤窑都毁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煽动那些成年人的，反正那天煤窑一片混乱，那些受欺压了的苦力们都疯了，疯狂的报复这那些看管我们的打手们。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小孩子竟然可以面不改色的砸死一个人，就像砸死一个小动物一样。一片胡乱中，官兵们来了。豪爷看情形不对后，带着我们十几个小孩乘乱跑了出来。我们不敢回蜀地，便一路向东。在流浪好几个月后，我们来到了云崖县。那个时候豪爷才九岁，被他带出来的孩子有十二个，最大的十三岁，最小的不足六岁。就是这样一群孩子，在云崖县生生的闯出了一片天。我们最开始是乞讨，后来是帮忙做打手，一步一步的，开始接触赌坊，直到后来豪爷将一个赌坊的老大干掉后，接手他的生意，我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因为我们都是一起逃难出来的，所以豪爷对大家都非常好。豪爷对我们来说是恩人，是大哥。但是在外人看来我们确实不是一群好人，放高利贷、催债、闹事、杀人都是家常便饭。”
    “十年前，有一个书生在赌坊了输了钱，还借了高利贷，因为还不起钱，便将他的小娘子抵给我们。这类人我们一向都是不屑的，更加不会说要人家的小娘子。偏偏豪爷看上这小娘子，答应了书生的要求。但是豪爷再喜欢，也抵不过那小娘子是有夫之妇，知道被相公卖掉后，那小娘子跳井死了。豪爷很受打击，而这个时候一个叫九爷的富商跑来找豪爷想和他一起开赌坊。我们都觉得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没想到豪爷不仅拒绝了，反而像变了一个人似得，不再放高利贷，甚至还想收手不干了。但是人在江湖，哪能说收就收。那九爷不仅是个富商，还是当时县令崔大人的妻舅，被拒绝后，他便联手崔大人一起对豪爷施压，最后陷害豪爷入狱，将豪爷打了个半死，我们一行十几个兄弟也受牵连，有几个在狱中被打死了，有几个被发配边疆了。我当时因为外出收账，才躲过一劫。等我回来后，赌坊已经换人了，豪爷也重伤在床，昔日身边围绕的人也走的走，散的散。我想去杀了崔大人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豪爷却说这一切都是报应。后来豪爷就真的变了，不再打打杀杀，开始认认真真的找铺子做生意了。直到几个月后，豪爷跟我说他要成亲了，然后带回来一个奇丑的女人。我本来是想劝他的，但是豪爷真的对那个女子极好，看得出来是真的喜欢。于是豪爷在外面买了处宅子和那女子成亲了。看着他成亲，我也放心了，不忍去打扰他的生活，便离开了他的身边，准备回蜀地寻找家人。我回蜀地后，村落已经不在了，家人自然也找不到。无处可去之下，我又回到了云崖县去找豪爷，但是那个宅子竟然换了人家。豪爷和那个女子都不见了。而且邪门的是住在那个宅子里的人竟然就是那个拿妻子还高利贷的书生。我几次去找那书生，那书生都说那宅子本来就是他的，只不过是被别人给买去了，现在他又买回来了。可我明明记得这宅子是豪爷买了。难道豪爷离开了这里吗？但是他书生却口口声声说他压根就没有看到这个宅子里有男主人，只有一个女主人。我觉得有蹊跷，便去报官，却被崔大人打了出来。我走投无路，便想离开云崖县去找豪爷。没想到却被一伙人给盯上了，他们几次三番的找我的茬，阻扰我离开阻扰我找生计，甚至逼着我到义庄里面去做事。每次我想逃他们都能找到我。久而久之我也麻木了，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多年。一年前，那群人再也没有出现了。我想他们终于腻了，便准备换份生计。谁知道，可能是我与死人打交道打得多了，竟然没有一户人家敢请我。直到几个月前，一名常出入义庄的男子对我说我在这里工作太可惜，问我为什么不换份生计。后来知道我的担忧后，便答应帮我找差事。后来，晏府招人，我便过来了。”
    如此看来让途虎来晏府的人就是唐末了。
    “你可能猜出盯着你的人是谁？”
    途虎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说来当初豪爷成事的那会儿得罪的人也不是一星半点，他还真猜不出究竟是谁呢。
    听完前因后果后，方熠便带着途虎回衙门。途虎只是看了看骸骨的左手臂便沉默了，说了一句：“造化弄人。”当年意气风发的豪爷竟然连个葬生之所都没有。
    “师爷，若案子结后，我可能带着豪爷的尸骨离开。”前半生的肝胆相照，他万不舍得让这人曝尸荒外。
    “那是自然。”方熠等人确认了死者的身份后，第一件事便是着手找那个女人，豪爷的妻子。按着途虎的描述，唐末很快便画出了那女子的模样，说实话，第一眼看过去确实不好看。很快那女子的告示便贴满了大街小巷。但是两天过去了，一个知情的人都没有，就仿佛整个云崖县都不认识这个女子一般。
    “你觉得是途虎记错了，还是这女子原本的模样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方熠揉了揉发痛的眉心，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看向对面的人。有时候想想，仿佛每次遇到瓶颈的时候，他总喜欢来找这个人，有时候听他闲闲的说两句便觉得很舒畅。当然对面坐着的人正是晏晟栩。晏晟栩原本打算去天一寺接慕容婉儿回来。半路上遇到方熠，方熠很简单的一句话便打发李毅去接了。他说，八成慕容婉儿现在见到李毅都比见到你高兴。于是晏晟栩打发李毅去天一寺接人，自己则被方熠拉到了留香阁品茶。
    “你可让赖三看过那女子的样子。”晏晟栩没有喝茶，只是倚着窗栏看着外面。入冬后市集上的人也越发少了，感觉甚是冷清。
    方熠楞了一下，摇了摇头，他确实没让赖三看过那女子。
    “只要赖三见过那女子便知道途虎描述的对不对了。其实若是还有一个人看过画像，便能知道当初和豪爷成亲的女子是否是同一个人了。”
    “你是说姚老汉。”方熠瞬间便猜到了。毕竟姚老汉说过跟在豪爷身边的女子与那自尽的小娘子长得一模一样。如果不是姚老汉看走眼的话，那么当初豪爷身边岂不是有两名女子。
    “其实也有可能，那长得与赖三娘子一样的人与途虎见过的是同一个人，脸是可以变得。”稍微改变一下模样还是可以做到了。
    “如此看来，我们都忘记查一点了。”方熠叹了一口气，抿着茶轻轻笑了起来，与晏晟栩对视一眼。两人很有默契的都点了点头。
    因为无证据证明赖三是凶手，所以赖三暂时关押在衙门后面的班房里。如果定罪的话，赖三将会转移到衙门之外的大狱。晏晟栩可能是第一次进班房，一路上眉头已经深深锁起来了。方熠偷偷看在眼里，也没有说话。两人穿过走到走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赖三窝在草丛中睡着了。带着方熠进来的衙役拿着钥匙敲了敲门栏，喝道：“赖三，起来了，有人来看你了。”

    作者闲话：

    方师爷：感觉好冷清呀……
    晏公子：都潜水了……
    作者弱弱的道：不是潜水了，是真的没人气……
    方师爷&晏公子：能罢演吗？
    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