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天气一下子变冷了许多。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穿上了冬装。方府自然也置办了新的冬衣。作为云崖县第一大户，方府的福利还是相当好的。春夏秋冬，各两套新衣，冬天更是增加了一套里衣，丫鬟婆子也多置办了一身夹袄。今个儿，管事的一一将冬装发了下去。方熠打着呵欠盯了一会儿，众人都向前行礼道谢后，才漫不经心的站了起来：“都散了吧。”他的院子里奴仆不多，一个打扫院子修修花圃的老仆，一名做饭的婆子，两名丫鬟，但方熠不喜欢，于是那两个丫鬟一般只在院中帮忙，平常都不出现在方熠面前。虽然院子的人不多，但事也不多。方家喜欢吃大家饭，他的院子里甚少自己开火，可以说是整个方府最闲散的地方了。能在二爷院子里工作，是所有丫鬟的梦寐以求的事。原先还有些丫鬟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念头，但后来也慢慢打消了，因为方家二爷的要求不是一般的高，平常女子难得入其眼。只怕能如其眼的还要属牡丹坊的雅妙姑娘了。雅妙姑娘是牡丹坊的头牌，也是一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清官。别看雅妙姑娘虽然为风尘女子，但是也不是一般人都能够见到了，方家二爷可能是为数不多的人中的一个。方熠想来不喜风雅，也不知雅妙姑娘到底看中了那一点。这且不提，问题是方熠已经很久没有去牡丹坊了。这一点不仅方府的人感到奇怪，连牡丹坊的雅妙姑娘也很纳闷。当然没有敢去问，下人们身份不够，雅妙又自持清高，自然不会亲自上门来问他。
    打发走了众人，方丫捧着一套冬衣走了进来。方熠瞟了他一眼：“这是什么？”
    “这是老爷亲自吩咐的，莫氏绣坊送来的冬衣，二爷可要试试。”
    “莫不是又是那种？”莫氏的衣服不错，但是方云的眼光却不咋地，他成天想着怎么把方熠打扮成富家公子，这样也可以为方熠说一门好亲事。奈何方熠喜欢简单化，衣服也喜欢素雅的，看上去倒是有几分落魄公子的样子。但是方熠好歹是方家二爷，二爷。方云说了无数次，方熠也没听进去过一次，反而对他的眼光抱有怀疑。毕竟前有白苗苗为证。若非为了这名女子，又怎会有时家宅不宁。没到这个时候，方熠就无数次的庆幸自己老爹当年从一而终，只有老娘一人。
    方丫也犹豫了，便将衣服打开了。衣服是一件长衫，里面有着一层厚厚的加棉，袖口领口都绣着兰花类型的花纹，显得很素雅，连带着这件月白色的长衫看上去都很清雅。只是月白色呀。方熠在此抽了抽唇角，方云是想把他打扮成才子吗，还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不食人间烟火。方熠转念一想，突然站了起来道：“方丫，爷要出门。”
    “好的，二爷。”方丫连忙将衣服叠好，便准备放到柜子里去。方熠道：“别放了，用盒子将衣衫装了，爷要送人。”
    方丫疑惑的看着他，但扯了扯唇角，但没有说话，只是一溜烟跑出去了。
    宴府的修葺工作基本上已经接近尾声了。晏晟栩翻了一下晏子带过来的账本，顺手丢到了一边。“公子。”
    “不知管事怎么样了。”
    晏子吐了吐舌，心想公子又想偷懒了。
    “老爷回信说，这管事一职可大可小，公子还是找值得信赖的人好。后来夫人不放心，将李管事派过来了。可能两天后就到了。”
    晏晟栩不留痕迹的皱了皱眉，有些头疼的看着晏子。晏子偷笑了一会人，假装没看见。
    “既然如此，那这些账本就留着给李管事看吧。”
    “额。”晏子还是低估了自家公子，这也太记仇了吧。不就是李管事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喊了一声小姐吗？至于吗，竟然还将这烂账丢给李管事。当然晏子忘了，这之所以成了一本烂账，其实就是晏子一手造成的。他光想着怎么布置内庭，结果对这账目什么的一窍不通，银子是花出去了，但是账也乱了。
    正说着，一小仆敲门进来了：“公子。”
    “什么事？”晏子走过来问。
    “方师爷来访。”
    “方师爷。”晏子瞪了瞪眼，这方师爷一来就没好事。本以为案子结束后，自当疏远了，没想到方师爷隔三岔五便打着各种名义来找自家公子，上次是一本云崖县史记，说是对公子熟悉云崖县有好处；上上次是云崖县的花灯会，说是可以了解云崖县的各种习俗；上上上次是桂花糕，害得他连敲了三天的桂花，连走路都带着一股桂花香了，害得众人都笑他是丫头。不知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呀？
    “可是方师爷来了。”晏晟栩低声问道。晏子连忙点头称是。
    “请他到书房吧。”
    晏子点了点头，示意小仆去请人。自己则从柜子里拿出一袭披风，为晏晟栩披上了。“公子，这方师爷可真是悠闲，衙门不是很忙吗？”
    “你可是不待见方师爷？”晏晟栩睨了他一眼。晏子慌忙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书房内的炭炉已经燃了起来，用一屏风挡了烟火，整个屋子里暖洋洋的。晏晟栩进门的时候，方熠正躺在屏风旁的软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正是前朝留下来的志怪故事。方丫在旁边站着，看到晏晟栩，甜甜的唤了一声：“晏公子。”
    “晟栩的书房总是让我大开眼界呀，没想到连志怪小说都有呢。不知有没有风雅故事之类的。”
    “师爷当真清闲。”晏晟栩正色道，解了披风后便往书案处走。一袭白色长衫，束着腰，显出了纤细的腰身。方熠瞟了一眼，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连忙收回视线，继续看书。
    “师爷今日来，可是有事？”
    方熠闻言终于想起自己今天是为什么来了，连忙放下书，一招手，方丫便将一个锦盒放在了书案上。晏晟栩抬眼看了一下，有些奇怪，但没有问，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方熠。方熠摸了摸鼻子，走过去打开了盒子。
    盒子内是一套衣服。晏晟栩低了低头，抬头不解的看着方熠。
    “我在莫氏绣坊看中了一套衣衫，觉得非常适合晟栩，便急忙送来了。”
    “你知我的尺寸？”
    “额？”方熠吃了一惊，打量了一下晏晟栩，惊道：“我忘了，晟栩的身量比我矮……”话音未落便赶到一阵寒冷，抬眼一看，晏晟栩一脸的冷若冰霜，那双好看的眼睛里都快结冰了。方熠哈哈的笑了几声，慌忙将盖子盖上，抱起来便往外走：“我这就去换换。”
    说完带着方丫匆匆往外走，走出门的时候听到晏晟栩吩咐晏子道：“以后，看到姓方的，给我打出去。”
    方熠咋咋舌，心想最近几天是不能登门了，至少也得等晏大公子气消了才行。
    出了晏府，方丫回头问道：“二爷，我们去哪里呀？”
    方熠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怀里的盒子道：“去莫氏绣坊吧。”
    马车停在了莫氏绣坊门前。但是方丫一直没有动静。方熠只好自己掀开了帘子问道：“方丫，怎么了？”
    “二爷，绣坊关门了。”
    “额？”方熠皱了皱眉。
    “公子，我去问问。”
    莫氏绣坊的生意一向不错，平常也接待一些达官贵人的绣活，那都是亲自上门服务的。但是师傅出了门，却是从未关过门的。今天还真是奇怪了。
    “二爷。”方丫匆匆赶了回来：“二爷，我刚才大厅了一下。莫氏绣坊时昨天下午关的门，听说是绣坊的二少奶奶来这里大闹了一场。我还听说了，那二少奶奶可凶了，那凶悍的架势比二夫人还厉害……”方丫说完便看到自己二爷黑着脸看着他：“二…二爷，我一直嘴快……”
    “心里想就行了，别说出来。”方熠淡淡的开口。方丫慌忙点头称是。
    “方家的二少奶奶，方家什么时候有个二少奶奶？”方熠记得莫氏绣坊一直都只有莫绣娘一位小姐。莫氏绣坊的创始人是莫老太爷，年轻的时候，莫老太爷是位远近闻名的裁缝。后来娶了一位针线活不错的娘子，两人慢慢经营着莫氏绣坊。生意越做越好，但唯一欠缺的便是莫老太爷只有一名女儿，为了守住莫氏的牌子，便招了一上门女婿，便是如今的莫老爷。不幸的是莫老太爷的女儿生了一丫头后便离开人世了。莫老太爷白发人送了黑发人，虽然是一孙女，但也宠爱有加，更是手把手的带着做生意，于是便有了这莫氏绣坊的老板娘莫绣娘，一双巧手堪称一绝。
    “这二少奶奶呀，二爷一向不关市井之事，自然是不知道。那莫老爷死了夫人，便想续弦，但是人家是上门的，要续弦便要离开莫家。这莫老爷没有续弦的胆子，却做了一件丑事，就是和一寡妇好上了，还有了一儿子。事迹败露后，莫老太爷大发雷霆要将莫老爷赶出去，后来看在莫绣娘的份上没有赶走莫老爷，只是将那寡妇连人带孩子送走了。前年，那寡妇带着儿子媳妇找上门来，要莫老爷认儿子。那莫老太爷气得中风了，差点一命呼呼。好歹一条命是留住了，但是人却糊涂了，也管不了事。于是莫老爷就将那私生子一家接进了莫府。于是就有了个二少奶奶。”
    方熠倒是不吃惊了，只是觉得不管眼前如何风光，背后都是一堆辛酸事。看来这又是一起家宅不宁了。能做出那种丑事的寡妇教出来的儿子媳妇又怎会是善茬。只怕这莫绣娘有的忙了。
    莫氏关了门。方熠自然是不能换衣服，便打道回府。后来想起应该去衙门报道，便转弯去了趟衙门。陈子墨一如既往的在练字，陈秦羽站在一旁监督，小脸上摆着一副不属于他年纪的严肃。小小年纪便这么严肃，当真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