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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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寂静的牢房隐隐传来一丝声响,阴暗中一双眼眸缓缓睁开,异常沉寂平静似水但却夹杂着一丝丝无奈与伤痛。
刘轩缓缓抬头望向牢房门,等待着逐步走进的数位官吏,片刻后他曾经的艰辛付出便会付之东流。而他辛勤苦读十余载,满怀憧憬步入朝堂,妄想一展雄志,而万万未料到京城竟是一坛泥浆。他与奸臣斗智斗勇二十余年却换来如此的结果又值得吗,或是心间仍有一丝不甘,但他之卑微渺小纵然一死仍无法撼动上位者。
刘轩轻叹了口气,想到晋王心间尚有一丝欣慰,但他亦不知晋王在这条道路上孤军奋战又能走多远。
牢房门被猛然推开,为首的官吏看见坐在角落之人,面容苍老不满皱纹双鬓霜白的模样,冷哼了一声,语气愈加恶劣,“诶,起来了,该上路了。”早年听闻刘轩面容清秀文弱,未想今日一见竟然是个糟老头子,真是太令他失望了。
刘轩缓缓站起身,宽大的囚服滑落,隐约露出道道血痕。
“你快点,还要赶路了。”官吏厉声斥道,他看着站在牢房门口的人,例行惯例开口问道,“你还有何心愿。”
官吏未待刘轩回应便急声道,“既然没有,那就赶快走吧。”
远处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各位官吏大人请等等,我还有话想和这位大人说。”
“你是何人?”官吏看着匆匆赶至的人。
“我是大人的故交,前几日有事未能前来看望大人,今日特意过来送送大人,还望几位官吏大人能通融一下,”亦涵从怀中掏出几个金元宝递到官吏面前,“我在那边已备上了美酒,几位大人稍加休息片刻在赶路。”
“那你快点。”官吏甩了甩衣袖,拉着众人去喝酒了。
“这位公子是?”刘轩看着面前之人俊秀白皙的面容,颇觉得有些陌生。
“我是晋王府管家。”亦涵开口道。
刘轩微微颔首,抬袖行礼,“谢谢王爷的好意,我已经心领了。”
亦涵抬眼便看出了刘轩隐在衣衫下的累累伤痕,虽不甚严重,但恐怕也疼痛难忍,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大人伤势未愈便匆匆上路,一路上风餐露宿多为艰苦,这瓶金疮药虽不能令伤口立刻痊愈,但暂且可以缓解一些您的伤痛。”
“不用了。”刘轩微摇头,他恐怕也用不到这些了。
“这是王爷的一片心意,大人就收下吧。”亦涵将瓷瓶硬塞入刘轩手中。“片刻后大人便就离京了,您还有需我转告王爷之言吗?”
“望王爷切记多加小心,勿要意气用事。”刘轩微动双唇道出了一句告诫之言。但晋王过于年轻,心怀天下望有所作为,怕是不会知难而退。
“刘大人为国为民操劳半生却落得被发配边境渡此余生,实在令人心痛,但王爷绝不会放下大人之事,日后待有机会定会为大人伸冤。”亦涵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待着刘轩的言辞。
刘轩似毫无一丝所动,“时辰不早了,管家请回吧。”
“大人在任兵部侍郎时,送至的军饷为何会在半途突然被土匪打劫皆空,继而导致了我军兵败,是纯属巧合,亦或是暗中故意有人为之。”亦涵抬头看着刘轩沉寂的眼眸。
刘轩的神色微变,继而平静道,“我已如实写下呈词,若管家还有何不明之事,去刑部查案底便是。”
“此事本是守卫士兵一时疏忽所致,当年兵部众位大人却因此受到牵连,而大人已从兵部调到了户部,接任侍郎之职。”亦涵继续道,如此看来刘轩实在可疑,唯独他一人并未受到牵连,而仅仅是变动而已。
刘轩匆忙转身走去,不想重重撞到了一旁的铁栏,指尖用力握住栏杆,消瘦的双肩微颤,他尽力平复下颇为激动的情绪。
“刘大人,难道您宁愿他们枉死吗,您为此事沉默了多年,我相信您心中并未介怀。”亦涵走到刘轩面前重声道。
刘轩的面容苍白异常,不甚高大的身形愈加萎缩,双眸死死盯着地面,扣紧的指尖溢出一丝鲜血,是啊,他忍辱负重的活了下来,妄想将这一切昭告天下,但多年来他的付出又有何收获,渺小的他与那人相差甚远,最后还不是落得如此的结果。但他并不后悔踏上这条道路,虽他身死,而亦有后人愿完成他的心愿。
“对不起,刚才是我多言了。”亦涵抬手扶起刘轩,似感觉身侧之人颤抖得异常厉害,或许刘轩亦是有心而无力。
“空口无凭,证据已经被他悔得一干二净了。”刘轩轻声道。
“大人还有何未了的心愿,我定竭力为大人完成。”亦涵扫了一眼在一旁喝酒的众位官吏,时间怕是不多了。
“我。”刘轩本想开口拒绝,但话到嘴边却稍犹豫了片刻,那孩子性情单纯执着,陪在他身侧多年,更甚为依赖他,而他不知那孩子被赶出府外后去了何处,是否犹在街头游走。
刘轩知自己那日的厉狠之言怕是深深伤透了那孩子的心,但为了划清界限保全他的性命不得不如此,如今不知他是否还怨恨自己,纵然恨也罢,但只要他过得好便足以了。
“管家若有空闲时间可否帮我去看一个叫宋琳的年轻人,若他整日在街头消沉,还望管家能稍加劝诫,为他找一个差事。”刘轩眼眸间流露出一丝乞求。
“宋琳。”亦涵缓缓重复了一遍,这名字这般耳熟,莫不是,他猛然忆起那日倒在怀中气息皆无的人。
“好。”恐怕就是那人了,亦涵看着刘轩眼底的一丝神采,不忍开口打破他心底的最后一丝希望,微点了点头。“刘大人放心吧。”
“你们好了没有。”官吏一口饮尽坛中剩余的酒水起身走向二人,他虽颇为贪酒,但也知误了时辰的代价,为此丢掉性命可谓不值。
“刘大人身体虚弱,麻烦官吏大人一路上多加关照。”亦涵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官吏。
“这是自然。”官吏笑着收下了,“刘大人请吧。”
刘轩轻叹了口气,他已无多时,还需特意关照吗。
房间中一片寂静,不时传来笔墨摩擦纸页的沙沙声和翻动书页的微弱声响,亦涵微低下头,神色凝重,因许久未见光线的缘故,面颊愈加有几分细腻泛着一丝淡淡的苍白。
窗扇轻晃,亦涵抬头道,“进来。”
暗卫跃入房间中,“刘大人在途中不幸遇刺身亡了。”
“什么,”亦涵的心猛然沉了下去,他看着暗卫沉默的面容抬手用力拍向桌边,大声斥道,“我不是交代过你们务必要保护刘大人的周全吗?”
“是属下失职,那群刺客突然赶至,手持长剑,武功高强,其中一人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暗卫尚未赶至大人身侧时,那人便一剑刺入了大人胸口。”暗卫低头道。
亦涵面上的怒意渐渐消散,平静的面容似有些悲凉,他担心刘大人暗遭不测,便命暗卫严加保护,未料还是未能算过背后的那人,隐隐忆起牢中刘大人过于沉静的神色,或许他那时便已知晓了自己的结果。可堂堂朝中大臣,为民操劳半生却落得一身罪名客死异地岂不悲伤。
“将刘大人的尸首运回祖籍安葬。”亦涵缓缓道,或许这是他如今唯一能做的了。
“是。”
亦涵站在窗边,望向远处的双眸似隐着一抹化不开的忧伤,刘轩不是第一个因此而牺牲之人,但亦不是最后一个,他绝非冷漠之人可以故作无情的看着此事发生,但如今他又做得了什么,怕是早已引火上身自身难保了。当年他下山步入京中便是为了竭力保全晋王府,而他又能护得王府上下的周全吗。
傅韬看着微开的房门抬步走入,见亦涵溢满悲伤的面容,眉眼间的那一抹阴郁似滑入了他心间,面上微有些动容,不禁走向亦涵身侧。
“傅韬。”亦涵侧身看向傅韬,哀伤的神色瞬间消退,然眼底仍残留着一丝伤意。
“你怎么了,刚才发生了何事?”傅韬平淡的言语间夹杂着丝丝关切,他虽不甚了解亦涵,但昔日亦涵皆面容温和,如今日一般的黯然失神更是未曾见过。
“没什么。”亦涵微摇摇头,如今他已身陷其中,而更不希望傅韬在因他涉足半分。
“你我同在一屋檐之下,关系虽未如爱人那般亲密,但也是相处多日的朋友,你若有伤心事,不妨说出来,又何必对我再三隐瞒,”傅韬听着亦涵隐晦的言语,心间颇有些异样,“你不愿说便罢,权当是我多言了。”话音刚落他便有些悔意,他与亦涵的关系尚未这般亲近,又多说这些做什么。
“你误会了,我刚才只是忽然忆起了过世多年的爹娘。”亦涵心间不禁有些感动,“我早年上山学艺,极少回府,更是未曾在他们身边尽过几日的孝道。”
“过些日我陪你去看看他们。”傅韬看着亦涵面上极力隐忍的悲伤,抬手轻拍了拍他的肩边,“若是觉得悲伤就说出来,不要强忍着。”娘亲早年离世,他自明白亦涵的这份伤痛。
亦涵微低下头,指尖紧握住淡白色的衣袖,当年爹爹病逝,他突闻噩耗连夜下山,然众人却因他是个不祥之人,以克死了亲爹之理将他挡在了府门外,他苦苦哀求跪在府门前多日却也只能看着爹爹的棺椁远去。
“人都有柔弱的一面,你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傅韬柔声道,看着身体微屈的亦涵,宛若伤痛至极的小孩子一般,不禁轻拥住他的双肩。
“我没事了。”亦涵缓缓抬头微笑了笑,眼眸中似仍残留着一丝晶莹。
“午膳时命厨房备上一坛花雕。”傅韬侧身对侍女道。
“我今日陪你多喝几杯,有何伤心事你都说出来便可,但日后你绝不可在隐在心间日日忧伤。”傅韬看着亦涵俊秀的眉眼,他还是喜欢亦涵面带微笑的模样,但他今日才知晓亦涵面上淡淡的笑意皆是故意而为,殊不知亦涵平日又如何坚忍心底的痛楚。
“好。”亦涵温柔的望着傅韬,掌心紧紧握住傅韬的指尖,他愿将这一切分享陪在他身侧的那个人。这一刻他才感受到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日后更无须如此辛苦的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