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床边趴着一道娇小的身影，双臂压住被角，眼帘微合，嘴角稍稍勾起一丝弧度，似睡得正香。一道阳光透过窗缝映在淡粉色的衣衫上，略有些灼热，她似感觉到手臂下的指尖微动了动，忙睁眼看向平躺在床上的年轻男子。
    “公子，你醒了。”侍女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肘。
    男子缓缓睁开黝黑的眼眸，环视着房间的四周，面颊惨白无色，他抬手用力撑住虚弱的身体，胸肺一阵刺痛，衣襟间的一抹殷红渐渐晕开了。他用力咬住下唇，指尖似深深嵌入被中，挣扎着坐起身体。
    “公子，你重伤未愈不能乱动，快躺下。”侍女忙扶住了男子的肩边。
    男子微摇摇头，示意自己的伤不碍事，“司管家呢，待我去找他，我有话对他说。”沙哑的声音异常虚弱无力，话音刚落，他便低头重重的咳着，白皙的指尖淌落滴滴鲜血。
    “公子先躺下，奴婢这就前去唤管家前来。”侍女扶着男子靠在床边，伸手拉过滑下的被子。
    “你不用管我，快去。”男子用力握住侍女的衣袖重声道。胸口的痛楚愈演愈烈，他低头看了一眼被鲜血浸透的衣衫，他恐怕命不久矣了吧，若能为老爷伸冤，而他死亦值了。
    侍女匆匆跑入走廊中，伸手敲了敲书房门后用力推开。
    “何事。”亦涵看着侍女焦急的模样。
    “管家，公子刚醒来便急着要见您，您快过去看看吧。”侍女道。
    “好。”亦涵心间隐隐有些欣喜，如此一来，若能从他口中问出些有用的线索，刘大人的冤情便能昭雪了。
    亦涵看向坐在身侧的傅韬，“你先留在房间中稍等我片刻，一会我就回来。”
    “我随你一起去吧。”傅韬起身跟上亦涵的步伐，他亦想知晓那人为何对洛王如此重要，而他又知道了什么隐情。
    “也好。”亦涵稍顿了一下，本想开口拒绝，但又生怕傅韬多心，继而点了点头。
    站在门边的侍女伸手推开房门，男子看见亦涵的身影，不顾伤势，抬步走下床，刚迈过两步便无力支撑虚弱的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公子。”亦涵疾步跃过，伸手扶住了男子。“你伤势颇重，不要乱动。”
    他见男子胸口的大片殷红，侧身急声吩咐一旁的侍女，“快去唤大夫。”
    “不必了，不用在为我耗费时间了。”男子握住亦涵的指尖微摇了摇头。
    “公子即是想为人伸冤，而如今公子意志消沉毫无生念，又如何看着那人的案子昭雪天下。”亦涵护住男子的心脉，暗输了一丝内力。
    “我相信管家可以为老爷伸冤。”男子的掌心稍用了些力道，紧紧盯着亦涵的面容。
    “你家老爷可是兵部尚书刘大人？”亦涵开口问道。
    男子微点头，“老爷入朝多年未曾做过任何残害百姓贪污银两之事，如今却被人陷害身陷囹圄实乃冤屈。”
    “你可知是何人陷害刘大人。”亦涵扶着男子缓缓靠在床边。
    男子的面容溢满悲愤，“文武百官皆不容老爷，陷害老爷者诸多，又要我如何说起。”满朝众臣却未有一位为老爷辩护的清廉之臣。
    “你安心养伤吧，我会查清此案还你家老爷一个公道的。”亦涵心间略有些失望，原来面前之人亦是不曾知晓任何。
    男子握紧亦涵的衣袖，微张口似有话要讲，鲜血顺着他的唇边缓缓滴下。
    “你重伤在身不能多言，若有何事日后再说吧。”亦涵轻拍了拍他的肩边。
    “管家请听我把话说完，若来日恐怕就没有机会了，”男子尽力忍住身体间的痛楚，指尖似深深嵌入掌心间，“多年前老爷犹任兵部侍郎时，曾”
    亦涵听见耳边利剑刺破窗纸之声，抬袖挡住了刺向傅韬面颊的一支长箭。傅韬坐在一旁惊魂未定，若非亦涵及时发现，恐怕他早就中箭而亡了。
    亦涵猛然察觉身侧之人气息全无，侧身看去却见那人喉间插着一根银针，微张双唇瞪大眼眸，似含恨而终。
    亦涵飞身跃至窗外，“保护好傅大人。”
    他看见远处的枝叶微动，迅速追上前去，然那人的内力远在他之上，恐怕无丝毫的胜算。
    “师叔。”亦涵试探的唤了一句，面前之人的气息稍顿，继而消失了踪影，他猛然顿下步伐，看向远处，眼眸间溢满了不信。
    不可能的，师叔性情温雅，淡泊名利，绝不会与朝堂权贵有任何瓜葛，况且师叔早年因体况愈下便淡出江湖隐居在乡下，更不可能会出现在此污浊之地。
    亦涵宁愿是他多心了，那人不过是暗阁杀手伪装，而绝非师叔，可他与师叔相处多年，又如何感受不到师叔身上熟悉的气息。
    亦涵用力握紧衣袖，面上有一丝迷茫夹杂着浓浓的失望，师叔，你为何要如此，这世间又有何物值得你如此牺牲，亦涵忆起自幼师叔待他的疼爱之意心情不禁异常沉重。
    漫长岁月，他们经历了诸多，而心性亦改变了，他曾经立誓要留在沧溟派日后接任掌门之位，如今却踏入京城多年，早已污浊了。而师叔呢，也甘愿屈身于权贵之下吗。
    傅韬看着地上的长箭，心间的惊恐仍未安下，洛王曾命人让他暗中给此人下毒，他并未答应，难道刚才的杀手是洛王的手下，不可能，洛王绝非草菅人命之人，更不可能不顾及他的性命。然傅韬却是心知洛王做事的果断与厉狠，他并非未察觉到，而是洛王的功绩过于显赫，早已掩盖而下了。
    现在那人已逝，他口中的秘密在无人知晓了，而那个秘密又是何事，让洛王如此小心谨慎。傅韬暗想不通，不过刘大人一生清廉却颇覆恶名，甚至不禁令满朝文武皆上奏弹劾，实在可疑之极。
    房门猛然推开，亦涵抬步走入，平静的面容似看不出任何神色，“你没事吧。”亦涵看向迎面走来的傅韬。
    “我没事，你抓到凶手了吗？”傅韬向亦涵周身扫了一圈，发现他并非受伤，才放下了心。
    “他的轻功远在我之上。”亦涵微摇摇头，他未想到此事竟有沧溟派牵连其中，那小睿呢，小睿性情单纯，对师叔极为信赖，若师叔不甚卷入，恐怕小睿亦难逃。曾经皆是身侧至亲之人，如今却不得不刀剑相对，他又如何不心痛。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前去拜访师叔一趟，查清此事，然师叔又会与他说实话吗。
    亦涵抬步走向床边，伸手缓缓合上了那人的眼眸，“你放心，你的仇我会替你去报，而刘大人的冤情亦会昭雪天下。”他本是想将人带回府中好好养伤，然此人却是在他的面前遭遇不幸。
    “亦涵，你别哀伤了，此事亦不是你的过错。”傅韬看着亦涵伤痛的双眸轻拍了拍他的肩边。
    “但他却因此而亡，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亦涵缓缓道，他苦练武功想守护住身侧之人，然他又能护得住谁，看着身侧的亲人纷纷离世，而自幼疼爱的孜墨却也在朝堂争斗中渐渐失去了本性，变得愈加冷漠。
    “你已经尽力了，或许这就是他的命，你不必在愧疚了。”傅韬温声道，看着亦涵的悲伤，心间亦有几分动容。
    “我不想认命。”亦涵的声音有些哽咽，儿时道士曾言他生为天煞孤星，克尽双亲兄弟方能成才，爹娘便将年幼的他送到山上学艺，那时他心间只有怨恨，后来看着苍老的娘亲，渐渐体谅了一分，然他们却还是早早病逝了。
    “对不起。”亦涵歉意的笑了笑，眼眸间仍残留着星点泪光。
    “没事，若是心中难受，你就说出来吧，或许还能好受一些。”傅韬看向亦涵的神色不禁柔和了许多，他看着面前温和儒雅的管家，而却不知亦涵背后默默承受了多少苦楚。
    “你回房间吧，我想出去办些事情。”亦涵再抬头时，眼中的痛苦哀伤全无，只余一丝沉着冷静。
    “你小心一些。”傅韬叮嘱道，或许那支箭是冲着那人来的，但他不知下次受伤的是否就是亦涵。
    “好，”亦涵抬步走出吩咐一位略年长的下人，“你命人将那位公子的尸体厚葬了。”
    傅韬待亦涵离开后，匆匆走出了府门，刚走未有多远便被一道强劲之力拉入了巷口。
    “怎么又是你，你放开我。”傅韬看着出现在面前的黑衣人。
    “大人想去何处。”黑衣人冷声问道。
    “这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傅韬微蹙秀眉。
    “是去找洛王询问此事吧，”黑衣人早猜出了傅韬的心思，故而再次等候。
    “是又如何。”他就是想向洛王讨一个解释，为何要那般残忍的杀了那人。
    “大人不必费心了，就算大人去了洛王也不会说任何的。我奉劝大人一句，不要多管此事，否则会引火上身，到时就算连王爷也救不了大人。”黑衣人冷冷道。
    “那人到底知晓了何事，刘大人又是因何事触犯了洛王。”傅韬满腹疑惑而不解。
    黑衣人闭口不说一句，此事绝非洛王无情，要怪就怪刘大人不知好歹，非要伸张正义。
    “刚才的刺杀之人是你？”傅韬扫了黑衣人一眼，若不是，那么他出现的也太巧了吧。
    “司亦涵武功高强，我绝无那个能力瞒天过海。”黑衣人道出了一句实情。
    “那此人必然是洛王所派了。”傅韬的心间微寒。
    “请大人速回，近些时日不要在与洛王相见，司亦涵的警觉极高，若让他发现了马脚，恐会坏了洛王的大事。”黑衣人交代洛王的命令。
    “让他发现了又如何，我亦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大不了离开便是。”恐怕洛洛王的大事才更为重要，但傅韬不知洛王已权高位重，还想要什么。
    “与洛王作对，大人不会有任何好处。”黑衣人转身而去。
    “你回去告诉洛王，我可以助他谋大事，但绝不可能为他残害无辜。”傅韬大声道，神色颇有些激动。
    黑衣人冷哼一声，若洛王如傅韬这般优柔寡断，日后又如何登上高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