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房间的阴暗处蹲着一道淡色的身影，衣摆垂落在地上依稀沾染了些灰尘，手臂探出，衣袖下的指节略有些红肿破皮，待拉开抽屉，林然看着满满的书卷，瞬时泄了气似的跌坐在地上。
    一双灵动的眼眸好似也失了神采，薄唇微撅，束起的发丝略有些散乱，额边的碎发被汗水黏在了苍白的面颊上，林然抬袖轻拭了拭，美男到底将碎镯子藏在那里了，要不要这般宝贝，可那到底是老王妃的遗物，即使碎了，仍有重大意义。
    林然抬头在房间四周望了一圈，不会在那里吧，他想站起身来，双腿却有些酸痛无力，胸肺一阵阵的闷塞恶心，他抬手用力扶住桌边撑起摇晃的身体，指尖似深嵌入桌面一般，惨白得异常。
    “唉，找个破宝贝真是累死我了。”林然伸手揉着腰腹，一步步走过去，步伐略有些虚浮。
    “你去门口等待王爷，若王爷回府务必要跑来告知我。”林然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吩咐一侧静立的侍女。若美男知晓他试图偷走那宝贝镯子，不和他拼命才怪。
    “是。”侍女转身低头离开了。
    “但愿就在这里，可不要再让我费心思了。”林然踮脚抬手拉向柜子，指尖稍稍顿了一下，耳边回荡着昨日孜墨悲痛的话语，“玉碎难以全，娘亲再不会回来了。”
    就算他想到了法子又能如何，这玉镯到底是碎了，孜墨怕是再也不会原谅他了。林然微低下头，神情略有些伤感。美男到底是堂堂王爷绝不会执着于过去，而他更不相信美男会因一只镯子而趁了秦菱的心意将他赶出王府。
    虽然现在做什么也没了意义，但至少他希望美男能看到自己的一片心意。
    沉重的府门缓缓推开，孜墨抬步迈入，一身暗红色的朝服，袖袍宽大，衣摆间绣着繁复的纹样，如瀑的发丝高高束在玉冠之下，露出整张俊美的面容，神情冷漠，精致的眉心间流露出一丝高傲之气。
    孜墨步入走廊时，不觉侧身望向一边的房间，“昨夜夫人睡得可还好？”孜墨问向一侧的侍女。昨日他悲愤异常，昔日的伤痛似历历在目，在书房中呆坐到深夜，甚至不曾顾及林然是如何离开的。
    侍女刚想跑去向林然复命，无奈只能缓下步伐，慢慢向王爷禀明实情，“夫人回房后便躺下休息了，似乎身体很不舒服，隐隐唤着腹痛，连晚膳都没有用下。”
    “为何不传大夫。”孜墨厉声道，匆匆走到房门前。
    “夫人说只是小毛病，休息一会就好了。”侍女小声道。
    孜墨猛然推开房门，却看见屋内一片空荡荡的，没有一丝人影，心间不禁燃起一丝恐慌，“林然呢，”不可能的，他在京城再无落脚之处，绝不会擅自离开。
    “夫人在您的书房中。”侍女道了一句后忙匆匆离开了。
    孜墨缓缓放下心，未在意侍女的失礼之举，忆起昨日对林然的怒吼，心间隐隐有些愧意。
    “夫人。”侍女猛然停下脚步靠在门边重重喘息着。
    “你吓死我了。”林然差点将锦盒再次甩了出去，他费劲千辛万苦才寻到，若是这次再出了差错，美男决绝不会原谅他了。“什么事。”
    “王爷回来了，”侍女察觉到身后的一丝寒意，不禁回望了一眼看见孜墨秀美的面容，“就在房门外。”
    “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提前告诉我吗？”林然怒道，现在让他如何办，他握紧手中的锦盒却不知该藏在何处，若是让美男看见，他就完了。
    “孜墨，你回来了。”林然慌忙中将锦盒掩在了宽大的衣袖下。
    然孜墨早已看到了林然的百态，面容瞬间冷了下来，“那镯子已碎，你还偷它做什么。”
    “不是，孜墨你误会了，”林然忙走上前去拉住孜墨的衣袖。
    “既然你那么想要它，那就送给你好了。”孜墨用力甩开衣袖，未曾看见林然眼中闪过的一抹伤意。
    “孜墨，你听我解释，昨日是我不小心将镯子打碎了，我今日想偷出来看看还有没有法子补全。”林然心间暗暗怨恨秦菱，但秦菱不过是一介柔弱女子，在美男面前他又不能将全部罪过推在秦菱身上。
    “就算补全了又有什么意义，离开的人在无法回来了。”孜墨用力握紧拳头，暗隐眼底的悲痛，娘亲说过，父王已经离世了，他必须撑起整个王府绝不可能沉浸在悲痛之中。可他当年不过十余岁犹是在爹娘怀中撒娇的年纪，突闻噩耗，又如何振作起来独挡一面。
    “可那到底是王妃娘娘的遗物，你待在身边至少也能留个念想。”林然能感受到孜墨的伤痛，然他却无法为身侧之人做些什么。
    “你昨日不是说过让我放下吗？”孜墨侧身看向林然，神情冷得异常。
    “吾皆凡夫俗子，岂能坦然放下。”林然微微摇头，“孜墨，若你放不下就不要在强迫自己了，虽然母妃早已离世，但至少你身侧还有我，我会一直陪你走下去的。”
    孜墨缓缓抬手轻拥住林然的肩边，然看见林然手中紧握着锦盒，心中一寒，手臂缓缓沉了下去。
    “给我几天时间，我尽力而为还你一个完好的玉镯。”林然不觉靠向身侧之人，他不介意美男误会他，但只要最终能明白他的心意就好。
    “这玉镯对你就这般重要吗？”孜墨冷声道。
    “它不是王妃留下的遗物吗？”林然面上露出一丝不解，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意义，但只要在美男心中足够贵重就足以了。
    “或许是你听见下人们私下议论了什么，但今日我告诉你，就算你得到了母妃的玉镯亦不能如何，若我想随时都可以将你赶出王府。”丹红的唇间吐出绝情之言。孜墨伸手夺过林然掌心间的锦盒，用力仍在地上，锦盒中的玉镯摔得粉碎。
    林然看着孜墨冰冷的面容，心间有一丝钝痛，伴随着腹中的丝丝痛苦，亦是无力支撑，“原来多日的相处莫过于过客。”是他想多了，总以为能打动美男的心，然却不知美男就是顽石一块，根本不会动情的。
    孜墨微张口，话语却梗塞在喉。
    “若王爷厌恶我，现在我就可以离开。”林然未看见孜墨微抬的手臂，缓缓向前走去。步伐异常缓慢，似乎在期待着什么，但心底的希望却一点点散去了。
    心从未如此伤痛过，纵然他阅美人无数，被甩千次，然美男却不一样，或许他真的动心了，而心动又有何用，莫不过分别的结局。
    “你不可以走。”孜墨想开口阻拦林然，但倒出的话语却如此生硬。
    “为什么？”林然转身看向孜墨，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尚未突起的腹部，最后一丝希望淡去了，“只是因为孩子吗？”
    林然仰头轻笑了一声，“能为您诞下子嗣之人不计其数，您又何必在乎我肚子里的这一个。”他想知道朝夕相处的这些时日，美男到底有没有对他动过一丝心，但如今他似乎已经得到答案了。
    孜墨猛然放下衣袖，仅是因为孩子吗，他不知道，但他真的不想让林然离开。看着林然远去的身影，迈出的步伐缓缓收了回去，“好好照顾夫人，若夫人的身体有任何差池，我唯你是问。”
    “是。”侍女惶恐的点着头。
    林然大步走入长廊，眼眶中依稀有些湿润，微风吹拂面颊略有些刺痛。
    秦菱迎面走过，看着林然苍白憔悴的面容，得意的笑了笑，“林大哥，这是要上哪去啊，刚刚不会是被王爷赶出来了吧。”
    “你赢了，”林然淡然道，“但王爷也绝不会娶你这种看似单纯实则卑鄙的女子为妃。”
    “你。”秦菱用力跺了一下脚。
    林然看着长廊的尽头却不知该何去何从，身体间的痛楚愈加猛烈，他勉强支撑着推开房门，缓缓倒了下去，好累啊，真想停下来好好休息一阵，至于去向的问题以后再想吧。
    “夫人。”侍女看着倒在地上的林然，忙转身跑向了王爷书房。
    “王爷。”侍女急匆匆的推开房门。
    “何事。”孜墨不悦的蹙了蹙眉头。
    “夫人晕倒了。”侍女道。
    “什么。”孜墨飞身跃出，步入房间看见躺在床上的人，面颊惨白气息微弱心痛不已，他伸手将林然冰冷的指尖握入怀中，“快去唤大夫。”
    “刚才奴婢已经差人去了。”
    林然微微蜷缩身体，拧紧眉心，口中不断溢出低沉的痛呼声，孜墨俯身拦住林然的肩边，面上一片焦急，然却不知该如何缓解林然的痛苦，“你哪里痛？”
    “再忍忍，大夫很快就来了。”孜墨轻抚着林然的指尖，他明明知道林然是无意而为，昨日更因他的愤怒之言而伤痛不已，今日他却仍恶语重伤。
    林然本就不是那般名利之人，他难道还不清楚吗？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孜墨见林然微动唇边似在说些什么，他俯身凑近林然耳边，指尖不觉扣紧了林然的掌心，面上流露出一丝坚定，“林然，我绝不会让你离开王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