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头，各表一枝。且说说善亲王退下后之事。
    他未曾想到那几年未见的小太子竟能成长到这种地步，仅仅少年，却像极了文帝。咬了咬牙，看了一眼空落落的剑鞘，更是怨恨起了夏绾笙。
    原先想着若那女人乖乖的，他遵守协议让她垂帘听政又如何？现如今想来，还是早早除去得好。
    出了宫门，便是一架轿子在等着他，坐上轿后，略一思索，“去云丞相府。”也好去瞧瞧他那不得宠的表妹过得如何。
    当年京城满天都是她那表妹的丑事，虽说他那时在塞外，但也略有耳闻。只是奇了怪了，自小刁蛮任性的柳絮柔，居然亦有这般时候。
    虽说原定一计已然失败，但总该按原定之二去探探丞相那边的人的口风。
    丞相府，并非是尚书府，也与云烨搭不上边。云烨当年不过是个庶子，也不大得云丞相看重，自从当上驸马后，便是离了丞相府，再后来，便有了尚书府。
    下了轿，亲自递了拜贴，声音铿锵，“烦前去禀告一声，夏叶江前来拜访云丞相，有事相商。”
    那小厮接下拜贴便去禀给了云相，在书房中挥墨养心的老人顿了顿笔，被那小厮一打扰，整幅字竟是毁在了收笔的一处。老人也不恼，“善亲王来了？叫林儿带上絮柔，本相收拾过后便去面见。”
    “而你，做事太过鲁莽，自个儿去领罚吧。”
    夏叶江方才坐下，便见得云相一身素服缓步走出，他正欲行礼，却见老人行了一跪拜大礼。心里头一惊，不知是何意，赶忙扶起，“云相是做何意？这实在是折煞本王了。这跪拜礼本王是万万受不起的。”
    “跪拜之礼是庶民尊王之礼，鄙人已决意不日便辞去这官位。便为庶民，此礼合情合法，王爷亦受得起。”老人应声站起，神情并无抱憾，仿若谈笑风生。
    只是这句话在夏叶江心里头无异于一场惊雷，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云相是两代帝师，又官至丞相。为黎民百姓做了多少好事，既无过错，又何须辞呈？”
    “如今已然改朝换代，鄙人亦少有作为，不如快快辞去的好。否则碍着年轻后生的路便不喜了，这些道理，鄙人想王爷是懂的。”老人话中诚恳，言外之意却显而易见。
    这个老头！夏叶江竟想不到对辞，这本该是他乐于看见的结果，可惜现在不是了，绝不可让夏绾笙一派的势力独大！深深吸了口气，“丞相当真觉得，文帝在承德二十三年立下的太子当真是被奸妃所害？又或者，他当真口谕昱亲王为帝？”
    云相不动声色，深深鞠了一躬，“已非昱亲王，是当今圣上。”
    “丞相，你我二人就没必要说暗话了！昱亲王虽非贪婪残暴之辈，却也软弱，他当一个闲散王爷方得善终，皇上不会不懂，为何要传位于他？这此中深意让人不得不细想！”
    内室走来的男子一声呵斥，“王爷慎言！”青绿长衫，眉头紧瞥，却气度不凡，正是云相嫡子云炀。紧随其后的女子却是平常颜色，荆布钗裙，是其妻安平郡主柳絮秀。
    “宫闱之事本不是外臣可妄议的！老父已决意不问政事，下官亦请调任县令，不再过问朝堂之事。王爷这是何苦？”云炀拜了一拜，坚决道，“还请王爷海涵。”
    夏叶江自是气得拔剑相向的心都有了，却实在无法在云府恃剑行凶，更何况剑已落在了宫里。恨恨地落下了一句，“长安公主如日中天，如若不除，他日掌握朝堂何在话下？各位莫忘了当初白后之乱！”便不加道别地转身离去。
    本是木在一旁的布裙女子却突然抬头了，心底思索了什么便叫来侍女耳语几句。望着夏叶江离去的身影笑了笑。
    “善亲王，安平郡主有请。”
    夏叶江上了轿子。
    那是一片枫叶亭，火红的枫叶落了满地，靠着江，格外唯美，但那两人要谈的事儿可与唯美沾不上边。
    “善亲王，臣女对你方才所言之事感兴趣得很，可否与臣女详说？臣女虽为妇道人家，却也懂得‘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一理。”柳絮柔莞尔一笑，话里话外让人挑不出错处。
    夏叶江随意坐下，也不回答，反而道，“郡主怕是更懂‘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一理吧？本王对郡主也是久仰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竟让柳絮柔又忆起当年之事，一张小脸是红了又白了，“臣女不懂，王爷想也不懂罢？否则怎会赴臣女之约？”
    “若王爷信得过臣女，臣女可为王爷尽力一争。云府不说，安平郡府定当站在王爷一边！臣女只愿王爷事成之后莫忘了臣女之功。”
    夏叶江上下打量了柳絮柔一眼，连连摇头，“世人只道安平郡主贤淑惠德，却不知郡主心胸广阔比起男儿也不差！好！本王只问，云府一事，郡主的把握是多少？”
    “王爷谬赞，臣女不敢夸大海口，但，至少八成！”柳絮柔又壮着胆子道，“臣女那一事外别无所求！”
    倒是个痴情种，嫁做人妇也不忘，“记住你今日的话！”可惜已是人妇，一声‘臣女’也不会再是臣女了。夏叶江望着那个女子的模样，突然觉得她有些可怜。
    为了一个男子，付出了前半生，现如今还要赌上丈夫和公公的后半生，可怜又可恨。不过正好，合了他心意。
    枫叶亭外的红枫被风吹了，落得满地都是，仿佛是为行人铺了一条坦坦荡荡的光明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