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挽香
    我曾想着自己以后要去哪里？
    今后，便是真正的要浪迹天涯了，不过，这也算是一种解脱吧，再没有心灵上的束缚了，就再也，无所畏惧了。
    我独自一人坐在清澈的湖畔，认真的看着湖里的鱼儿，时而，也抬头望望天上的飞鸟。她突然想着，自己来生要做一条鱼，要做一只鸟，活在水里，活在天空，都是她想要的。
    没有杀掉剑客，也许，是自己真的下不了手，曾经杀过那么多人，如今却真想时光倒流，不再去做那些冤孽。
    夜雨潇潇，下雨的时候，格外的寒凉。
    我悄悄地走进一家酒馆，突然想到酒味的醇香，突然想到醉生梦死的感觉，我觉得，那也是一种不错的感觉，我喝了很多杯，不，准确来说，是喝了很多壶。我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听过的那个关于酒客的故事，我觉得自己就是那故事中悲惨的酒客。
    不知道为什么很悲惨，可我真的再也笑不起来了。
    “月笙。”
    “月笙。。。。。。来啊，我们喝酒，喝醉了，就好了。。。。。。”
    我真的觉得自己已经疯了，又哭又笑，哭却哭不出，笑也笑得丑。呵呵。。。。。。原来，喝酒也不是那么好受，还是痛啊，还是痛啊。。。。。
    “哪里痛？告诉我。”
    “心痛，这里痛啊。。。。。。”
    “忘了他！忘了他！忘了他。。。。。。”
    还在下雨吗，我很冷啊，我挣扎着，用薄弱的身体，对抗这风雨。
    雨下了很久，我睁开眼睛，才发现，陪在我的身边的，一直是那个丑陋的男子，夜寒，他一直站在窗边，望着这满城风雨。
    “你醒了。”
    夜寒将门窗关闭好，慢慢走过来。
    “我没有杀了他，以这条命来换你的解药，行吗？”
    他端过一杯清茶，递到她手中。
    “先喝点水吧，其他的事情，随你决定。”
    眼角的伤痕累累，我自己竟不察觉，原来昨日喝酒一夜，我也流了一夜的泪水，怕是，已经和着酒水，一起喝下肚去了。
    “我不需要你这条命，救月笙的人，是你，不是我。”
    “我欠你的，会还给你。”
    从现在起，我不愿再欠任何人的人情，既然是要还的，何不还的干净方好。
    “如果你真的要还的话，就好好休养几日吧，你再这样下去，不是死在敌人手里，而是死在自己手里。”
    我终于又浅浅入睡，他站在床边一直守着我，昼夜未眠。
    十五年前，江南水乡，小小的女孩，被他的父亲夜弦带回了他的家中。
    “父亲，她是谁？”
    他抬起头来问父亲，却发现小女孩的眼睛，闪亮的迷人，遥若星辰。
    “她叫倾歌，是你的妹妹。”
    父亲浅浅的说道，看父亲的眼神，他对这个小女孩也并非喜爱。
    “妹妹。。。。。。”
    年少的他，那时也并不喜爱这个莫名就冒出来的妹妹，六岁的小女孩被父亲带回了夜府，从此他的生活中，多出了一个妹妹的存在。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妹妹总是沉默寡言，不招人喜欢的，他也一样，那时并不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琴姬所生的孩子，而也是因为，这个孩子从来都将自己封闭在阴暗的角落里，不愿意与任何人接触，从童年时期便是如此。
    要么永远不相信一个人，要么就一直相信一个人，哪怕是做错了，也不会反悔。
    他半步不曾离开我的身边，至于守了我多久，我也并不十分清楚。
    在这场梦中，我沉沉睡去，我梦到了十年前，在江南，我与他初遇之时，因为年少，所以无知，因为无知，所以感觉不到悲伤和痛苦。
    离开他，我想，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对得起他，也对得起自己的事情。
    沧浪剑派啊。。。。。。月笙，他终究还是骗了我。。。。。。而我，也一直骗了自己三年的时间。。。。。。
    三年前的她，不该发现那个秘密，不该知道他的隐瞒，也许她便不会决定离开他，也不会想要躲得远远的。
    清风过，水微漾，青山绿水旁，一如梦中家乡。
    而那梦中家乡，却早已不知，身在何方。
    “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红衣如燃尽了的烈火，却如同干枯的生命，在进行最后的诉说。
    “你在后悔？后悔你自己没有杀掉那个剑客，还是后悔被我带回来？”
    烟雨蒙蒙中，夜寒手中撑着一把竹伞，从较远处，慢慢靠近这个纤弱的女子。
    我看看面前的这个男人，却已经只能淡淡一笑，不想在做多余的解释，不愿意再做多余的事情，再怎么弥补，也弥补不会来的。
    眼泪，顺着竹伞流淌，雨滴，慢慢流入眼眶。
    妖冶的鲜血，和着冰凉的泪珠——
    “你可以继续留在这里，只要你愿意。。。。。。”
    风中，他原本挺拔的身影，却在风雨吹拂中，变得越来越脆弱。
    “你不是从来都高高在上吗？你坐拥江湖大权，你拥有崇高的名誉地位，却为何，还需要我继续留在这里？是让我继续接受你的侮辱吗！”
    我发狠的双眼，如同一头野兽一般，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竹伞倾斜，我才发现，他的衣衫已经尽湿。
    “倾歌。”
    带着卑微的语气，他轻轻念出这个名字，他以为，那时的我年少无知，真的什么都不会记住的，可是啊，我叶倾歌从被夜家收留的那一刻开始，便注定了，要一直做一个无比卑微的人。
    “你怎么会知道。。。。。。你。。”
    丑陋的脸上，现出一丝诧异的光芒，原本得到的是幸福，却没有想到，我从来都没有忘记当年的耻辱，如同一只蝼蚁，被夜弦收留，又如同一根野草，被夜弦轰出家门。
    “呵呵，夜公子，你当真以为，我会和娘亲一样吗。没有夜家，我照样也活得好好的！你懂么！”
    我不懂。
    不懂娘亲此生的孤苦，不懂父亲此生的无情，更不懂，人心如何。。。。。。
    他也还记得，我这个给夜家带来耻辱的妹妹，没有给夜家带来荣誉的废物，却和娘亲一起，连累了在江湖上，无限光辉的夜家。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他终于静了下来，右手慢慢搭在我的肩膀上，稳重的呼吸声，犹如当年他偷看这个进入梦乡的妹妹一般，那是十分宁静的，无声无息的，再不会留下任何踪迹。
    “既然知道，为何，还不回来？比起你在塞外奔波十几年，你难道也不愿意回来这个家吗？”
    冷笑，带着十几年杀手，特有的冷血，她冰凉的指尖，慢慢推开他温和的手掌。
    “我叶倾歌，还没有如此廉价。夜公子，我们之间，从来都只有交易。。。。。。如果你真的不愿意要了我这条命，那你，可以选择放了我，或者我杀了你。。。。。。”
    “你怎么。。。。。。十五年前的你，并不是这个样子的。我记得，那个时候的你，虽然安静，但也懂得笑，也懂得哭，而现在的你。。。。。。”
    戛然而止，刹那间，是冰凉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咽喉处。
    半刻冰凉，却见温热的血液，从匕首上流淌而下。
    “十五年前的我是如何，与你又有什么相关。那时的你，不关心我，那时的我，也从不关心你，我身体里留着的，是青楼女子卑贱的血液，我始终，是高攀不起你们夜家的，高攀不起。。。。。。”
    “你还那么恨我？”
    雨中，我看到他的手掌，握住了我的匕首，慢慢的，他的整双手，都沾满了淋漓的鲜血。
    “疼吗？”
    我冷漠的笑，冰冷的看着他。
    匕首的力度，又加大了一分，刺进了他的咽喉，若是再深一寸，我就能立刻要了他的性命。
    “那并不是父亲的错，他从来都是为了夜家。”
    他也并不躲闪，静静地注视着我的面容，仿若还是当年初见时候的模样，那般，只是一个陌生到只有名义的亲人。
    “确实，那并不是他的错，是你们夜家的错，还有你们夜家所坚守的光明磊落的错！夜弦，江湖上人人称赞的正人君子，却做出了这般光明磊落的事情。呵呵，果真是正人君子啊。”
    “你还忘不了吗？”
    他看着我，我和他，同样是丑陋的，都是夜家的人。
    “不是忘不了，是我，根本就不想忘记。”
    是啊，如此的痛，如此的恨，是哪里，能够轻易忘记的。
    我和夜家的人一样，都是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的，我们彼此羞辱，我们彼此践踏，我们彼此蔑视，却同样可悲而可怜。
    漆黑的夜，我独自流浪，也曾经拥有过一个家，但也是因为这个家，我彻底失去了家。我始终，还是爱着我的娘亲的，哪怕，她再卑微，再低贱，也是对我最好的那一个人。
    当年我和娘亲走过许多地方，从江南到中原，从中原，又到了塞外，我们处处流浪，我们处处为家，我们总是手牵着手，谁走在前面，就带着彼此，即便过得痛苦，但心里，好歹还有一丝慰藉。但，又是什么，让我们彻底失去了那一丝慰藉，从此，开始了真正的，永远的流浪？
    哪里疼？
    心疼。
    是在这一个漆黑的雨夜，我离开了夜寒，离开了多年来夜家的影子，我似乎行走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小路上，我闻到了梅花的香味，那是在梅花谷的时候，谷里，盛开了一年四季都不会败落的梅花，梅花如血，不但没有血腥，却更是那般纯洁和明亮。
    仿若，那里的梅花，便是我心中的一道光亮，那么美，那么亮，散发着光和热，从来不曾凋零，永远不会枯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