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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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是腊月二十九,那日决明君,叮嘱了小元,让他不要告诉展林风中毒,他给展林风疗毒的事,所以展林风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太疲惫才会晕倒。
第二日就是除夕,依照惯例,除夕到大年初三,福瑞楼要打烊,展林风督促着伙计,将福瑞楼收拾了一番,该发的货物也全部发出,与丰济的合作也顺利进行。
他一忙完,便上了楼到精典阁,决明君正在核算楼下交上来的最后一笔账目,见了展林风站在门边盯着他看,便招手笑道:“站在那里做什么?进来吧。”
展林风施施然进了房门,将门关上,坐到椅中道”:今日我遣了伙计们回家过新年。”
决明君埋首记着账目”:我知道,白山已同我告了辞了。”
展林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明珏,你,可有要去的地方?”展林风问出这句话时,心中有些忐忑,他害怕听到决明君答“有”这个字,心中却又想着,若明珏说有地方去,他该要想什么办法将人留下来。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展林风也十分明了自己对眼前之人的感情,自那晚明珏守了他一夜后,展林风发现自己的身体,竟莫名得好了许多,连冬衣少穿两件,竟也不会觉得不适,在另一方面,自己对眼前之人的欲望也随着感情与日俱增,往日的他都是清心寡欲而内敛的,而最近几日,他在夜里想着同住一个院子的人,就自渎了两次,恨不能闯进决明君的卧房,肌肤相亲,同榻而眠。
展林风的脸因想到晚上自己对决明君的绮念而微微泛红,决明君抬起头,放下笔道:“凌轩,若是这几日不便,我可以到其他地方住几天。”
展林风忙半倾了身子,摇头道:“明珏何出此言,我是想着,若是明珏不弃,不如,不如就留在楼中过年,我,我也是不会走的。”他的声音慢慢变轻。
决明君听他这样说,便道:“我孤家寡人一个也没地方去,还要凌轩你收留这几日才是。”展林风听罢,忙道:“如此,不如你我等下一道去备一些年货,决明君应道”:好,待我记完这账目就去吧。”
二人没有坐马车,只沿着南桥大街一路往下走,天气虽十分寒冷,却一点不能影响三通城新年的氛围,一些小商贩兜售着各式各样的玩意儿,有吃的有用的十分热闹,明日是除夕,为了能在除夕赶回家团圆,他们都卯足了劲儿,尽力将货物出售完,因此今日的街上比往日还要热闹些,大家都争取在今年最后的两日里能多挣几个银钱,展林风手中提着几个大纸包,招呼着决明君”:明珏,等我一等。”
决明君停在一处卖香包香囊的摊位前,向小贩道:“这个怎么卖?小贩见他指的是一只白色的香囊,下面坠着银色的流苏,忙笑应道:“公子好眼力,这只香囊的用料是南方的雨和锦缎,我这里就两只,不过这香囊还没有填装香料,也没来得及绣图案——这是没完工的,公子不妨看下其他的,我这里还有。”
“:无妨,我就要这只没完工的。”决明君将那只香囊拿起,仔细检查一番”:这只没完工,公子你就给五十个铜钱吧。”小贩笑道:“完工的一两银子,我就一半的价钱给你。”
决明君从腰间的锦袋中拣出一块碎银递给小贩,小贩掂了掂,找给他一把铜钱,决明君随手扔进锦囊,将香囊放进了玉带中,展林风赶到,正好看见他将香囊收起来,便道:“明珏想绣点什么图案在上面,巧艺居的手艺在三通城是最好的。”
决明君摇摇头”:还没想好,凌轩喜欢什么图案?”
展林风见他问自己,想了想道:“决明花或是文竹。”
“:哦?”决明君有些错愕,文竹是文人雅士最喜爱的饰物之一,梅兰竹菊,这好理解,可决明花,为何是决明花?
展林风见决明君露出诧异的神情,有些不好意思,别过头去”:这,其实还有许多图案,我都喜欢,红梅,黄菊,青莲。。。。。。。”
决明君了然的点头,转开话题道:“嗯,我们去那边看看,明日除夕该吃什么好。”
二人在街头又逛了一回,直到暮色降临,吃了晚饭才回来小院休息
入夜,决明君就着油灯,将白日里买的香囊取出,选料青色和鹅黄的丝线,娴熟的在香囊的正面绣了一簇文竹,对于这样的日常佩戴物事,决明君向来是亲力亲为的,倒不是他的绣工比之专门的绣娘要好上多少,而是觉得经过别人的手,小物件上就沾染了别人的气息,所以在选香囊时,才择了一只这样没做完的。
待绣完香囊,决明君又仔细端详了一番,他的绣工在经年的练习中已是极好,针脚细密,几枝文竹也十分雅致。末了,将几味香料装了进去,再取出已雕琢完成的那枚紫玉髓心玉佩,玉佩上正面是阳刻的一个辟邪法印,背面是阴刻的平安经文,他将香囊的挂绳穿过玉佩,将玉佩收进了一只小小木匣中,那日得的紫玉髓心,他分成了两块,一块就刻了这玉佩,作为谢礼回赠给展林风,另一半刻了一枚印章,上面刻着他的本名。
除夕,天降大雪。
街上的人如突然消失了一般,变得寂静安宁,几乎所有的人都窝在家中与家人团聚,展林风一早便在房中烧起了地龙,又起了火盆,将棋盘收拾齐整,温了一壶千日醉,在火盆上,又架起一只小锅,锅中煮了洗净切成小块的牛骨和羊肉,只着一件薄衫,擀起面来。
决明君进门时,展林风正将揉好的面切成小块,然后用面杖捻成薄薄的面皮。
“:好香。”决明君手中捏着木盒,顺手关上房门,一阵雪风卷了进来,火盆中的炭火跳动了几下。
“:明珏,你来了,正好,汤也熬的差不多。”展林风停下来,拿起一旁的木勺在锅中搅了搅,盛了一碗汤送到决明君面前”:你尝尝,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决明君接过碗尝了尝,笑道:“很鲜,想不到凌轩你还会做羹汤。”
展林风闻言脸上微泛了红,轻声道:“明珏说笑了,我这也是瞎煮的,以前娘亲会亲手在除夕煮了这汤,让它在火上熬一整天,然后给我盛上一碗,据说喝了可以强壮身体,远离病痛。”
“:哦,那今日我一定要多喝两碗。”决明君笑道:“这些皮是拿来包饺子。”
展林风点点头,看着大小不一的面皮道:“就是做得有些难看,明珏会包饺子吗?”
“:嗯,看别人包着有趣,自己也动手做过两次。”
“:明珏你如果不介意,不如你来吧,我来擀皮如何。”
“:好啊。”决明君兴致盎然地卷起衣袖,开始一张皮,一勺羊肉馅儿包了起来,大小不一的面皮到了决明君手里都变成一个个胖墩墩大大小小的饺子。
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小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主子,主子,你在家吗?”
决明君打开门,小元提着一只竹篮站在门外”:明掌柜你也在呀?我娘亲做了些好吃的,让我给你们送过来。”决明君将小元让进屋,打趣道:“让我看看你娘亲都做了什么好吃的?”小元将篮子放下,一碗碗的小心端出来,不好意思的笑道:“娘亲说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主子和明掌柜你们可不要嫌弃,这是红糖小米,这是酱羊腿,这是熏的腊猪腿,还有芸豆粥。”
四只大土碗放了半张桌子”:小元有心了,替我多谢你娘亲,带些饺子回去吧。”展林风一面说,一面将桌上的饺子用一只海碗装起来,放到他的篮子里。
“:谢谢主子,那我就先回去了。”小元笑着提起竹篮道:“我娘亲还等着我呢。
“:嗯,去吧。”展林风又从锦囊里掏出一只银元宝”:这是给你的岁银。”
“:谢谢主子。”小元高兴地接过银元宝,向展林风和决明君行了礼,走了。
午时过后,雪越见下的大了,展林风摆好棋盘道:“明珏可想来上一局。”
好啊,决明君应道:“两人一直下到光线渐暗才收手,展林风将蜡烛点亮,两人就着火盆,展林风将小几搬上卧榻,温了酒吃起年夜饭来。
“:尝尝这百花酿,这是塔塔的贡酒。”展林风将另一只酒壶替决明君斟上说道。
决明君向展林风举杯后,一饮而尽”:确实好酒。”
展林风点点头,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尽道:“千日醉酒性辛烈,这百花酿却是绵醇浓厚,其实百花酿最早是出自漠南的宫廷,漠南。。。。。。如今却是早已消亡了。。。。。。只是可惜了那些漠南的百姓要做亡国之奴。。。。。。。”他忽然停住,眼中似有泪花闪现,决明君早知他身份,更知他此时必是想起了故土,遂安慰道:“在天下百姓看来,不论是漠南,汉国,塔塔,还是夜刹,只要是能安居乐业的地方,就是好的地方,所以天下的君主只要将百姓的事放在心里,就是好的君主,庙堂的官员能以百姓的事作为为官的目的,就是好的官员,同样的,如你我这样的人,若是能为百姓的事出一份力,那就已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这天下生活的都是黎民百姓,天下的百姓都是一样的,又何必分什么汉国。塔塔。漠南,夜刹。”
展林风抬起头,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他并未向决明君袒露过自己的身世,决明君此番话,像是在安慰他,不必因漠南亡国,百姓受难而难过,但细听之下,又只是像在抒发自己的观点,展林风抿了抿唇,他看向光影中的决明君,但见他面如冠玉,唇若桃花,眼中似星辰般熠熠生辉,人品气质更是人中龙凤。这样的一个人是值得自己以诚相待的,若是能得一生伴其左右,那又是何等幸事。
“:明珏,有件事,我想说与你知道。”展林风斟满了酒,抿了一口,说道。
“:哦,凌轩有事,但说无妨。”决明君笑应道。
“:其实我,我并非是展家子弟,我是。。。。。。”展林风话还未完,就被决明君以手指封住他的唇,展林风立时住了口,唇上的触感温暖细腻,他的脸慢慢发起热来,决明君也发觉自己的动作有些太过亲密,于是放下手指道:“凌轩,你于我而言,只是福瑞楼的东家,不过我觉得活在这世上最紧要的,是做好自己应该去做的事,过自己想要的生。”
展林风沉默了两息,他已明白了决明君的意思,他是在保护他,也是在提醒他,于是点点头道:“明珏说的很对,是我没想明白。。。。。。。”
决明君拿起酒杯斟满酒,举起酒盏对展林风道:“这一盏我敬凌轩。”说罢,一言而尽,展林风将酒喝下,脸上已泛起了红晕,他跪坐在榻上,上身前倾,看向决明君道:“明珏,还有一事,我想问你。”
“:哦。”决明君见他的脸在酒液的浇灌下如三春之桃,心中不由突地一跳,开口道”:凌轩请问。”
“:我,我想问明珏,你可有想过找一个,一个相伴之人,与你与你携手共度此生。”
“:相伴之人?凌轩所说的相伴之人可是指的妻妾。”
展林风有些犹豫,还是慢慢的点了点头,其实他想说的并不只限于妻妾。
决明君低下头,相伴之人么?在他年少时,那是多少年之前的岁月了,决明君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幅画面,潺潺的流水,开满花的园子,洁白的玉石宫殿,一身宫装的娘亲,威武的阿父,带着珍珠玉冠的姐姐,花园里盛开的决明花下,有一个眨着一对圆溜溜大眼睛,嘟着粉红小嘴的八九岁的女孩儿,决明君还记得姐姐唤他小樱,小樱的阿父是一个领主,小樱从一出生就被定为与他相守一生的人,他会成为邀月境未来的境主,小樱是阿父为他选的妻子,他们长大后会结为夫妻,然后再养育出邀月境未来的统治者——如果没有那场变故,邀月境没有毁于一旦的话,他现在也已经是有妻子的人了吧?或许还会有很多的儿女。如今姐姐木槿,曾经骄傲不可一世的公主,现在还躺在云光境的棺材里,等着他寻到聚魂铃,而阿父,娘亲,小樱,所有邀月境的百姓,都已化作了虚空中的一缕烟尘,决明君的眼睛有些发酸,以手掩面轻声道:“连家都没有的人,又怎能与人相偕到老,共度一生。”
“:怎么不能。”展林风听他这样说,一把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我,我愿意与明珏你相互扶持,度此余生。”
决明君抬头,正好对上展林风一双满是期翼和热情的眼睛,二人静默了两息,展林风的眼中慢慢溢满了柔情蜜意,在开口时,已哑了声音”:明珏,我心悦你。”
决明君的心如浪潮般翻涌起来,他听"我心悦你"这四个字从其他人的口中说出没有千遍也有百遍,却没有哪一次能这样触动他的心绪,他只觉得心中有一块地方,渐渐被一股说不出的暖意填满,然后溢向四肢百骸.
展林风抓住他的手,越过小几,俯下身,脸慢慢靠近决明君,直到二人呼吸相闻,然后,展林风的唇压上了他的,决明君没有动,任由展林风的舌扫过他的唇瓣,轻探进口中舔抵,一阵异样的酥麻升腾开来,令决明君轻颤了一下,终于,他将头侧向一边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凌轩,你醉了。”
展林风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侧,他的脸很烫,眼中带着潮湿的雾气,哑声应道:“我没有,明珏,我。。。。。。。”决明君抬起头,看着他的双眼”:你醉了。”
展林风透过决明君的眼睛仿佛见到了满天星海,星海中每一颗星都在打着旋,发出忽明忽暗的光芒,一阵沉重的倦意涌了上来,展林风没有支撑住,斜躺到了榻上,阖上了眼睛。
“:你醉了,我却还醒着。”决明君下了塌,将展林风打横抱起,打开房门送回了展林风的卧房,替他盖上丝被,在床榻边坐下,看着展林风熟睡的脸,指腹轻划过他的脸,静默片刻,轻叹一口气,然后转身灭了油灯,掩上房门,将刚才的饮酒的房间收拾妥当,才回到自己的卧房。
坐在榻上,决明君的心有些乱,他伸出手摸着刚才展林风吻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留有展林风唇瓣的灼热和柔软,他在展林风靠过来时没有推开他,甚至连回避也没有,决明君很清楚自己惯常的容忍度,他十分厌恶被人触碰,可是对于展林风,他并不讨厌,反而是有些期待的,期待着被他温柔的目光注视,期待他的触碰,决明君摇了摇头,将手撑着额头,他一定是入戏太深了,明珏这样一个落难书生的身份看来是时候结束了,梨艺园的舞台,他也许久未去,而明爵爷也该回京去了。
决明君在榻上躺下一动不动,心中却没有静下来,他不是没有想过与一人相守一生,然而凡人生命短暂,在决明君漫长的生命中,就如同转瞬即逝的烟火,如何能够相守,与他一般的十境中人,简知有桑榆相伴,安九凤三百年前就寻到了姬流云,十二公子,十二公子虽是孤身一人,但还是与他保持距离的好,决明君脑中如跑马般乱想一通,不知不觉窗外已出现了一线晨曦。
他定下心来,起身更换了一件青色的锦袍,到展林风门前,轻推开门,展林风还在沉睡,决明君将那块紫玉髓心雕琢的玉佩取出,放在展林风枕边,想了想,留下一封书函出了房门,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小院,他或许,再也不会以明珏这个身份回来了,也不会再用明珏这个身份和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