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9
    虽然今天上午才收拾过，可屋内还是显得有些乱，小白看了看秦尧，又看了看英雄，方才的警觉没有了，它眨了眨眼睛，又趴下了身去。英雄瞪了一眼小白，有些心虚地看着秦尧，后者正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的家，英雄尴尬地咳嗽了两声，问道：“恩……你怎么来了？”
    秦尧转过身，黄色灯光在小屋内落下两道长影，气氛诡异极了，他没有回答，开口用低沉的声音反问道：“我爸请你来我们家，不是单为了感谢你昨天救了他吧？”
    “那还能有什么？”英雄没料到他会这么开门见山，忙强自镇定地笑了笑。
    秦尧也笑了一下，但那是一种非常勉强、别扭的笑容，“我差不多知道他为什么找你，”他用一种不太热情的口吻一股脑地说道，“最近报道的都铺天盖地了——关于三星堆——你们却一直闭口不谈……我又不是呆子，我爸带你去了他的书房，你临走时他给了你一个袋子。我知道，我爸的前妻就是研究这个的，我以前看到过，可后来爸爸禁止我碰那些了。”
    英雄紧抿着嘴巴，静静地听他有些语无伦次地说着，他是在试探自己吗？想看看自己对青铜树叶的事情知道多少？英雄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做出有些疑惑的表情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得了吧，”秦尧又高高地挑起了眉毛，“他是我爸爸，我能看的出来，他在怀疑我，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他又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是私家侦探，是吧？”
    英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笑地说：“我还公家侦探呢！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卖报纸。”
    “你？卖报纸？”秦尧怀疑地看了一眼英雄，表情似乎也有些放松了下来，他在桌子前的椅子上坐下，摇摇头说，“不像。”
    英雄也走到床边上坐了下来，耸耸肩说：“这不是像不像的问题，我的工作就是卖报纸，这是事实，如果我是什么侦探，也不会住在这里不是？”
    秦尧张了张嘴，似乎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他阴沉沉地扫了一眼英雄说：“那我爸爸为什么找你？”
    “已经对你说过了啊，”英雄摊开手，“我碰巧救了秦院长，他很慷慨地对我表示了感谢，就这样。”
    秦尧不说话了，周围是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两句人声和摩托车驶过的声音，他又眯起了双眼，用那种不太友好的眼神盯着英雄，英雄撇着嘴，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坦诚。
    “好吧，”片刻之后，秦尧慢悠悠地开口说，“其实我知道你不会说的，但是，我了解我爸爸，我大概能猜到这一定和最近的报道——我爸的前妻一直在研究的三星堆之迷有关，说实在的，我很恼火我爸爸不信任我，而是找了一个外人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你——但我知道他是绝不会信任任何一个所谓的专家的。你对这些了解吗？我看未必吧！”
    他微微抬起了下巴，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我可以帮你，虽然我是学医的，但在这方面，我不比那些什么专家差多少，我从小就是看着我爸前妻留下的那些书长大的……你考虑一下吧，是你一个人孤军奋战到处碰壁，还是让我帮你。”
    英雄这下是真的愣住了，他显然没有想到，秦尧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不错，自己对这些可以说是一无所知，他说的很对，与其自己一个人孤军奋战到处碰壁，他能来帮忙，真是再好不过了。可问题是，他是真的要来帮忙，还是另有目的？如果真是他偷了秦昌意的那块青铜树叶，他为什么不去找专家一起作研究，而是要来接近自己这么一个外行？
    秦尧面无表情地等了几分钟，看到英雄仍然没有说话，眼里微微有些失望的神情一闪而过。他站里起来，撇了一眼英雄，低声说道：“既然你不愿意就算了，”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如果你改变主意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说罢，他转过身向门口走去。
    “你……恩，你对这些了解多少？”英雄一咬牙，急忙干巴巴地开口问道，他不敢去深思应该不应该这么做，但潜意识告诉他，他需要他的帮助，更何况，他预见的那个未来……
    秦尧停住了脚步，像是深吸了一口气，片刻之后，他忽然转过头来，抑扬顿挫地大声念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英雄十分茫然地盯着秦尧因为兴奋而有些发亮的眼睛，半张着嘴巴听他没头没脑地念完了这几句诗，不知所措地说道：“啊？这是……这是李白的《蜀道难》吧……”
    “不错，”秦尧重新坐回椅子上，精神抖擞地说，“李白的这首诗中提到的‘蚕丛’和‘鱼凫’，正是古巴蜀最著名的两代蜀王，经考证，三星堆最为繁盛的时期应该属于鱼凫王时期，三星堆出土有大量的鸟及鸟形器，喙部都有如鱼鹰，这很可能就是鱼凫的象征或其族徽，而三星堆里那些眼部突出、形状奇特的面具，很可能是蚕丛王的象征，因为《华阳国志》有记载：‘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
    秦尧叹了一口气，继续说：“从古至今，关于古蜀王国的记载，真是少之又少，仅有残缺不全的《蜀王本纪》和《华阳国志》这两本而已，但是，《蜀王本纪》是西汉的扬雄根据各种传闻和已经失去记载的历史编纂而成的，里面有很多内容都近乎于神话了，而《华阳国志》则是东晋时的史学家在搜罗了更多资料之后，把一些不雅的成分去除后构拟的。这里面有多少是想像和传说，有多少是真正的历史，就很难说清楚了。而且这两本书里不仅对三星堆的文化只字未提，《蜀王本纪》里甚至说古蜀人‘不晓文字，未有礼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这么说，”英雄想到自己方才正在看的资料，疑惑地问，“你认为古蜀王国是存在文字的咯？”
    秦尧点点头，严肃地说：“肯定存在，而且这些文字都刻在了三星堆出土的文物上，那根举世闻名的金杖，这你肯定知道，还有那些青铜器具上面，都有各种各样的文字。”
    “可是我听说有人认为那是一种宗教、巫术或图腾的标记，不能算是文字。”
    “这就是一个关于迷信的盲区，”秦尧不屑一顾地摇了摇头，“巴蜀地区自古巫术流行，巫风弥漫，从三星堆出土的文物来看，那些大量的青铜雕像群，还有黄金面罩、金杖，和各种青铜动植物，以及象牙、海贝、玉器这些，统统与巫术仪式有关，估计这类巫术大约是以萨满为特征的。你听说过那个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的名著《金枝》吗？”
    英雄点点头：“是那本说巫术先于宗教的《金枝》？上大学时在图书馆好像看过一点，怎么了？”
    “在三星堆出土的几颗大型的青铜神树，上面有立鸟、悬龙、蝉、贝、铃、花蒂等等铜制的海陆空神物，树座旁还有铜人护卫，这些都与弗雷泽在《金枝》中描写的情景很类似，这都不是偶然的巧合，全部是有记载可依的。”
    英雄的心大力地一跳，青铜神树！秦尧竟然自己提到了这个话题！这是暗示？是试探？他不敢让自己的脸上有任何怀疑的表情泄露出来，可奇怪的是，秦尧似乎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这些不自然，而是自顾地说了下去：
    “我仔细研究过《蜀王本纪》和《华阳国志》，之所以说它们描写的近乎于神话，就是因为那里面的记载通篇都充满了神仙家的浓重气息，《华阳国志》中提到，在东晋的时候，关于古蜀的史著，一共有八本，可现在，只有《蜀王本纪》的清代辑本流传了下来。但是，这八家《本纪》均充满了方术和神仙家言一类的描写，蚕丛王和鱼凫王，更是给神化的神乎其然。而‘方术’在战国时期，更是得以大肆宣扬，秦始皇重用方士寻找长生不老之法未果后，大发雷霆，大肆在全国屠杀方士，以至于引发‘焚书坑儒’，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历史，所以，我认为，三星堆时期巴蜀的巫术，就是后来道教的起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