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唯见江心秋月白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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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三哑了。
    苏三原是这洛阳城里最大的戏班,尘烟班的台柱子。因他擅唱青衣,本人又原姓苏,所以戏班子里的人就叫他苏三。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记得他原本叫什么,连他自己也忘记了。
    反正身处在这乱世里,名字,不过是方便别人称呼的代号,像他这样的一个戏子,更没资格去争论什么。
    虽然,在模糊的记忆里,依稀曾有一个温婉的声音,轻轻地呼唤过他,以苏锦若的名字。
    但那毕竟太过遥远,太过模糊,他已经记不清了。
    也许,那只不过是他曾经做过的,一个美好的梦。
    所以,洛阳城里的人们只知道尘烟班里有个唱功绝佳的青衣叫苏三,其他,一无所知。
    而现在,苏三哑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的,突然就哑了,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尘烟班的班主也找了大夫来看,几次之后没什么效果,也就放弃了。找了新的角儿,代替了他的位置,让他在自己的房里,自生自灭。
    这年头,人命本就不值什么,何况只是个戏子。
    坐在靠窗的椅前,苏三望着窗外渐渐凋落的梅。
    这凌霜的花,也有枯萎的时候。生命,有时不过是上天和人们开的一个恶劣的玩笑。
    班主肯留自己在这儿,已经是很念旧情了。
    听说,班主找来了新的名角接替自己的位置。
    听说,那角儿不但唱功绝佳,且生的甚是俊朗,很受大家所欢迎,甚至犹胜自己。
    听说,尘烟班现在更火了,所有人都争相一睹新台柱的风采。
    听说,他已从人们的记忆中……淡出了。
    听说,那新的台柱,名叫秋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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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半张鬼面。
    看着桌上横放的半张鬼面具,女子的眉头微皱。这已经是第三个了。连日来,不断有面具被送到这里,而她派去打探消息的手下则很久没有和她联络了。
    想不到这半面妆竟如此诡秘,不论她如何百般查探,都找不出一丝痕迹。
    除了,那半张鬼面。
    “宫主,找到苏锦若了。”紫衣的女子眉目清秀。
    “在哪?”
    “他化名苏三,在尘烟班。只是……”女子欲言又止。
    “阿姝,什么时候你也开始吞吞吐吐了?”眉头一皱,女子显出不悦。
    “他哑了。”
    “什么?”惊讶的,女子抬头。
    “他哑了,莫名其妙的哑了,现在人还在尘烟班里。我去见过他,根本查不出病因。”
    “马上让他回来。”沉吟了下,女子开口:“我想,我们该去听听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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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锵锵锵锵,锵锵”点灯时分,一阵锣鼓响过,洛阳城最大的戏班‘尘烟班’的新戏又要开场了。这戏班门口的名筹戏码,台上的将相帝王都是洛阳城每日从早到晚不时被一张张嘴提起的谈资。
    虽然前些日子曾传出这班子里的名角儿苏三哑了的消息,但过了些日子,他就渐渐被人们遗忘了。
    他那样的人,本不在旁人的揣度范围之内,惋惜过后,也就很快被遗忘了。
    人们在意的无非是今后有没有戏可听,有没有奇事可议论,其他的,本就无关紧要。
    就如现在,台上的戏文咿咿呀呀的唱着,台下的看客们喧喧闹闹的听着,锣鼓喧天中,这九流杂处的戏场,却别有一番繁华。
    台上悬了明脚灯,后头的看楼上坐了不少官绅眷属,富家太太。她们也是来听戏的,戏虽是假的,但那里面有太多人世中所没有的一场场恣意的爱恋与忠义,
    而这些,无疑是她们爱的。
    那月光满落的西厢,成了多少人午夜梦回时的感叹;那逼得十娘怒沉百宝的李甲又遭了多少唾骂与鄙夷?
    杜家小姐的牡丹亭;香君手中的桃花扇,就连那洞庭柳毅怀揣的龙女家书,无一不是她们梦想的人生。
    身处在那真实的生里,向往着戏中那虚拟的生,这也算是人间有趣的景象。
    看楼正中的位子上坐着一红衣女子,鲜红的苗衣在如此混杂的地方也显得甚是显眼。银质的发簪耳饰衬得女子的肤色更为白皙,精巧的镯子在女子略显纤细的腕上,散发着熠熠的光。镯上浮刻出的飞凤,绕着女子手腕蜿蜒而上,最终在细长的指尖,留下细细的尖锐。
    这苗疆的女子,艳得犹如盛开的罂粟,散发着妖媚的绽放的美。
    她身边的紫衣女子眉清目秀,只眉间散发着淡淡的稚气,让她看来严阵以待的气势弱了几分。
    即便如此,这样抢眼的两人,还是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直到台上的戏文唱完,台侧的胡琴再次响起的时候,所有人就都收起了懒散的神色,齐齐注视着台上。
    “想不到这秋月白竟有如此人缘,每次他一出场,这闹得跟一锅粥似的戏场就静得冰沉雪寂。”紫衣女子撇撇嘴,一脸的不以为然。
    “噤声,他出来了。”苗装的女子轻斜一眼,定定地注视台上。
    微吐舌,紫衣女子不再作声,也看向台上。
    只听几声琴响板敲之后,台左侧的门帘一掀,角儿出场了。
    那角儿几步走下来,袅袅婷婷,就连一等一的女子也没他这几步走的那么袅娜婉弱。那角儿身材修长,也没踩戏中旦角儿为了步履袅娜而踩的高跷,一亮相,便博得一阵喝彩。
    那角儿的妆也不似一般戏子的浓,却眉眼清楚,韵致独到,甚至透着一丝丝的魅惑。
    这便是红遍洛阳城的名角儿,秋月白了。
    今日唱的是出苏三起解,只见他一身囚衣,待弦索响了一阵,才缓缓开口:“苏三离了红铜县,将身来在大街前,未曾开言我心好乱,过往的君子听我言,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将三郎把信传,就说苏三把命断,来生作犬马,我当报还……”
    声声娇软,字字分明,他边唱边做,将一个受冤的忆郎佳人的心态表露无疑,却又毫不做作。只见他唱做佳,台下的人一时竟听得痴了。
    就连一向最瞧不起男子反串扮旦角的紫衣女子,此刻也不禁陶醉起来,随着那旦角的声音起起落落,为那台上的苏三低吟浅叹。
    直至此刻她才明白何谓人们所说的“曲终人不见,江上数青峰”。
    台上那人真的是秋月白吗?他,是一个男子吗?一个女孩儿也唱不出这样的幽委曲折的心曲呀!
    待得回过神来,台上早空。喋喋的催场声里,戏班打诨的丑角儿闪出身来,朝着众人拱手:“对不住了各位,秋老板今日嗓子不好,下面且听场牡丹亭吧!
    苗装的女子薄唇微勾,叫紫衣女子低首,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紫衣女子微微一怔,随即抬步朝后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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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台人头攒动,大都是上了妆或正在卸妆的戏子,忙忙碌碌中,也没有谁发现紫衣女子的存在。直到前来查视的班主看到了腰悬佩剑的女子,连忙上前招呼:“姑娘瞧着眼生啊,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要点戏的话看楼上便有折子,不必劳烦您亲自来这儿啊!”
    紫衣女子稍显不耐的四处张望:“我不是来点戏的,我是来找人的,秋月白在这吧?我是来找他的。”
    “姑娘是来找秋月白的?”班主望向紫衣女子的眼神立刻暧昧了几分,刻意压低了声调:“姑娘真是好眼光啊,不过,这几日来找他的人着实不少,就连咱们知府的小女儿也对他很是仰慕呢!姑娘若是想做些什么,还要趁早啊!迟了恐怕会被别人占了先去。”班主一脸了解的低语:“要说这年月,男人生得好也是吃香啊!要是早个几年,我也算得上是洛阳数一数二的美男子呢!”
    紫衣女子一皱眉头,敢情这班主将自己当成了那些深闺中整日做着春梦的无聊小姐们。不过,由此也可看出这秋月白如此受欢迎还是和他的容貌有莫大的关系,毕竟,单纯听戏的人还是少数。
    就不知那秋月白听了这话会是如何反应,是该喜还是该愁呢?
    摇摇头,甩去无谓的思绪,紫衣女子在偌大的后台找寻着秋月白的身影。
    最终,一抹白色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秋月白?”轻轻走到正在卸妆的男子身后,紫衣女子试探性地问。
    男子回头,卸了妆的脸长相大是不恶,一双眸中闪着魅惑的光:“姑娘有事?”他的声音也柔的出奇,带着唱戏的人特有的磁性。
    竟比台上时更为诱人。紫衣女子不禁收起了轻蔑之心,带着微笑开口:“秋公子,我家主子想要见你,请公子随我来吧!”
    “见我?”秋月白微微一怔,淡淡开口。
    看出他眼中的戒备,紫衣女子不禁想起刚刚那班主的话以及关于戏子的那些禁忌,连忙开口:“公子不要误会,颜姝奉主子之命来此,不过想请公子过去聊聊,并无他意。”
    “对不住,是我误会了。不知令主子现在何处?”秋月白眸中闪过一丝歉然,清淡的笑笑。
    “主子在画舫上相侯,公子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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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致的画舫停泊在戏楼附近的河上,秋月白随颜姝来到船上,红衣的苗装女子正坐在矮几后笑着凝视两人。
    “秋公子,坐。”红衣女子伸手指了指矮几对面的位子,待他坐下后,才缓缓开口:“阿姝这般冒昧去请公子过来,没唐突了公子吧?”女子的声音妖媚,一点不似中原女子的矜持。
    “当然不会。”秋月白唇角微勾:“不知姑娘找我来是想知道什么?”
    “通常女人找你,无外乎风月,公子何必明知故问?”嚼着笑意,女子的声线娇似棉甜如蜜。
    “姑娘不似官家小姐,也不似中土人士。”不为所动的,秋月白淡淡开口。
    “小女子来自苗疆,不懂中原女人矜持的烂规矩。怎么?难道不是官家小姐,秋公子看不上眼?”红衣女子笑笑,把玩着手中的水晶杯。
    “姑娘常来听戏,我原以为找到知音,看来,还是秋某高攀了。”有些落寞的,秋月白苦笑。
    “公子知道我常来听戏?”不无意外的,女子微微挑眉。
    “姑娘常坐在看楼正中的位子,还有这位颜姑娘,也常常朝后面小楼的方向张望。若不是因此,秋某怎会如此随意就跟人上了船?”微微停顿了下,秋月白凝视女子狭长的凤眼:“虽说身为戏子,很多事身不由己,但有些事情,我还是不屑为之的。”
    “哼,说得好听!”不待女子开口,伫立在一旁许久不曾开口的颜姝撇了撇嘴;“秋公子还真是好眼力,在台上唱戏还能注意到台下人的动静,在物色新的人选吗?那知府的小女儿还满足不了你的胃口?”
    “毕竟,在这戏场里,像姑娘这样的人,并不多。”脸色不变的,秋月白淡淡开口。
    “像我这样不是来找你谈风月之事的女人,不多是吗?”颜姝没好气地说:“那个该死的班主还以为我和那些蠢女人一样,真是气活我了!”
    “气活?”微抬眉,秋月白显然对颜姝的说法很感兴趣:“颜姑娘的用词还真是独到。蝼蚁尚且偷生,人又何必动不动就提这个‘死’字?”
    “不用胡乱夸奖,”颜姝不屑的一挑眉:“你的甜言蜜语我毫无兴趣。”
    “阿姝!”红衣女子轻声喝斥,转头面向秋月白:“属下无理,秋公子莫怪。阿姝就是这个脾气,并非有意冒犯公子。”
    “宫主,你又何必对个戏子如此客气!”显然的,颜姝并不服气。
    “公主?”秋月白神色一变,颜姝的称呼让他产生了误会。
    “秋公子不必惊慌,阿姝所说的宫主是我们武林人之间的称呼,并非是皇宫大内的金枝玉叶。”红衣女子笑着解释。
    “姑娘是武林人?”见红衣女子半晌不语,秋月白略微怔了一下:“抱歉,是我唐突了。”
    “聊了这么久,我竟然忘了告诉秋公子我的名字,难怪公子不悦。”放下手中的杯子,红衣女子微微向前倾身,无限妩媚的开口:“小女子姓夜,名云卿,是残红小筑的宫主,公子满意了吗?”
    “夜姑娘找我,不只是聊聊这么简单吧?你们想知道什么?”秋月白的眸光微闪,淡淡的问。
    “公子是爽快人,那我也不必拐弯抹角,”夜云卿敛起笑容:“公子可识得苏三?”
    “苏三?”秋月白微微挑眉:“夜姑娘是指尘烟班的前台柱?当然识得,他就住在看楼后面的小楼里。听说他哑了,所以班主才会找到我。”
    “在这之前,公子可见过他?”夜云卿问。
    “未曾得见。”秋月白摇了摇头。
    “你说谎!”颜姝开口:“我有查过,在这之前你就到过尘烟班,曾经逗留了一些时日,之后不久苏三就哑了,你怎会没见过他?”
    夜云卿看着眼前的男子:“公子可知苏三为何会哑?”
    “两位是怀疑我了?”微挑眉,秋月白淡淡的道:“方才我已说过了,苏三哑了之后,我才到了尘烟班,至于他如何会哑,秋某并不通医术,两位找错人了。”起身微微颔首:“没别的事,请恕秋某告辞。”
    他并不知道,武林之中很少有人敢对残红小筑的宫主,如此态度。即便是坐拥着整个武林江山的月饮楼主,见了面时,也要敬畏三分。
    他只知道,他尚未走出一步,就感觉颊边一凉,一柄寒气逼人的利剑已架在颈边。
    “话还没说清楚,你就想走?”颜姝手中的剑紧贴着秋月白的颈子,剑上的寒气激得剑周围的皮肤已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颜姑娘若听不明白,我也没办法。”这看似单薄的戏子,竟有一副雷打不动的倔犟脾气。
    “谁说没办法?”颜姝唇边溢出冷笑:“如果你不能让我明白,我就割下你的脑袋!”说着,剑锋一斜,已在那比女子还要细滑几分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血痕。
    “颜姑娘定要秋某的脑袋,秋某也无力反抗。只是秋某贱命一条,除了能弄脏姑娘的剑外,别无它用,姑娘若是喜欢,拿去便是。”神色不变的,秋月白竟似不将颈边的剑放在眼里,依旧淡淡的道。
    “你!”颜姝气急:“好,那姑娘我就要了你这条贱命!”剑锋一划,眼见秋月白就要血溅当场。
    他已经闭起了眼睛。
    但是,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
    “宫主!”耳边传来颜姝略带怒意的声音:“为何不让我杀他?难道宫主也被他迷住了吗?”
    颈边的凉意退去,秋月白睁开双眼。颜姝手中的剑被一根乌黑的长鞭紧紧地缠住,而鞭子的另一端,握在夜云卿手里。
    “我记得我说过,不准你伤他。”女子的声线依旧妖媚,却不怒自威,直到颜姝心虚的低下头,夜云卿才转向秋月白:“都是些江湖习气,没惊着公子吧?”手腕微微一抖,乌亮的长鞭啪的缠上女子腰际,没入繁琐的衣饰之中。
    漂亮而利落。
    微微摇了摇头,秋月白似是看得呆了。
    莫非,这种便是所谓的武功了吧?
    与常在戏台上见的,那种一招一式的把式,还真有天壤之别呢!
    “今日也耽搁公子不少时间,但小女子还有一不情之请,望公子答应才好。”妖媚的声线柔的似一池春水,让人不忍拒绝:“我想请公子到舍下去小住几日,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我可以拒绝吗?”秋月白回过神,淡淡的问。
    “那只怕是不可以的。”依旧柔媚的,夜云卿操着商量的口气,却说着不容反驳的话语。
    “既然不可拒绝,姑娘又何必问呢?”微微苦笑,秋月白缓缓转身,面向船头的河面,却没有要下船的意思。
    “阿姝,”夜云卿带着笑意唤过伫立在旁的颜姝,忽略她难看的脸色:“到秋公子的住处,帮他收拾行装,咱们即刻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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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红小筑。
    “宫主,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何不让我杀了那个姓秋的?”雅室内,颜姝对着坐在椅上把玩着那半张鬼面的夜云卿道:“先是这半张鬼面具,接着锦若莫名其妙的哑了,这一切,都发生在那秋月白出现之后。他说锦若出事后才来到尘烟班,那分明是说谎!他一定有问题,说不定锦若出事便是他搞得鬼,说不定,说不定他就是半面妆的人呢!”
    “我知道。”相较于颜姝的气急败坏,夜云卿的神情则娴雅的多。
    “那还让他住进来?”颜姝一脸的不可置信。
    “正因为他有问题,才更应该让他住进来。”凤眸凝视面具上的幽冥,夜云卿优雅的缓缓开口:“阿姝,我知道锦若出事你很心急,但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我们不能放过任何的可能性,也不能光靠自身的感情就妄下结论,明白吗?”
    见颜姝沉默不语,夜云卿接着说:“锦若的情况怎样?”
    “还是老样子。”颜姝闷闷的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整日也只是睡觉。看样子不止是哑了那么简单,似乎连精神都萎靡不振,恍恍惚惚的。”
    “那秋月白呢?都在干些什么?”
    “他?”撇了撇嘴,颜姝十分不情愿的说:“他倒是清闲的很,这么多天了,也就是在院子里浇浇花,看看书,偶尔弹弹琴,引得剑琴剑棋她们这些小丫头拿他当神仙一样。”顿了顿,赌气似的加上一句:“我看他八成是妖孽转世,专门为祸世间,唯恐天下不乱!”
    微微一笑,夜云卿刚想说些什么,却突地转头:“谁?”
    一道黑影自窗边掠过,待颜姝追出去时,却早已没了踪影。
    “朝锦若住的方向去了!”颜姝略显焦急:“肯定是姓秋的,我去杀了他!”
    “慢着。”夜云卿拦住了暴躁的女子:“先别急,你去锦若那儿看看,我去找秋月白。”
    微微点头,颜姝纵身掠向刚刚黑影消失的方向。
    急如流星。
    暗叹颜姝的鲁莽,夜云卿缓步出屋。
    这个敢孤身一人潜入残红小筑的人,胆子的确不小。
    缓缓朝树荫遮蔽下的院落走去,夜云卿脑中浮现那抹在戏台上唱念做打的身影。
    秋月白。
    你真的是半面妆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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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屋内,身着白衣的男子静静的坐在藤椅之上。手执一本诗集,正看得津津有味。
    “宫主。”立于门边的侍女恭敬的行礼。
    微摆了摆手,夜云卿向内张望:“他一直都在?”声音轻柔,似是不想惊着屋内的人。
    “是,秋公子一直都在看书。”侍女也不禁放低了声音。
    示意侍女退下,夜云卿缓缓步入屋内:“秋公子,在这住得还习惯吗?”
    执书的男子闻声抬头,见了夜云卿,微微苦笑:“宫主如此盛情招待,秋某哪敢挑剔。”
    “公子怎么改了称呼?”微微挑眉,夜云卿轻笑:“秋公子并非武林中人,不必受那些规矩的管束。”
    “秋某虽非武林中人,但入乡随俗的规矩还是懂的。”放下手中的书,秋月白微微勾唇:“何况,秋某现下无异于阶下之囚,规矩,还是守着些好。”
    “秋公子说笑了。”狭长的凤眸中满是笑意,夜云卿缓缓向前倾身,直至贴近秋月白:“公子可见过那个阶下之囚,有公子的待遇?”两人之间不过半分的距离,秋月白甚至可以感受到对面的女子轻轻的呼吸,如兰般轻拂在自己脸上。
    “公子该算是,我的座上宾才是。”娇笑着,感觉面前男子的颤抖。看到他的手因为紧张而碰翻了桌上的墨盒,夜云卿才撤回身,转过头,拿起桌上写满字的宣纸。凝目看时,却是一首小词:
    风急云乱,掩孤星半点,天涯遥看,几度梦回,一颦一笑肠断。强欢颜,不忍见!离情几度天人远,相见时难,更有纷飞怨。云雨哪堪,尽被东风吹散。一生缘,相见晚。
    “想不到,公子也是性情中人。”放下手中的诗,夜云卿凝视眼前的男子。因刚刚的挑逗还有些微红的脸,定定的就在眼前,男子略显慌乱的神情也慢慢的隐藏在那张几近完美的脸后。
    戏子,总是擅长做戏的。
    “胡乱涂鸦,宫主见笑了。”秋月白淡淡的道。
    “以公子的才情,何故沦落至此?”
    “沦落?”微微挑眉,秋月白凝视眼前罂粟般的女子:“唱戏不好吗?”
    “不是不好,”眉头微皱,夜云卿似是在找寻一个合适的说法:“我的意思是,你费心串那些戏文,到头来,真正听戏的又有几人呢?耗尽心力的戏,唱给那些俗人听,未免可惜了。”
    “世上可惜的事,又何止几出戏文?”秋月白反问。顿了顿,他又说:“何况,毕竟是这一行赚得多些。”
    夜云卿无话。的确,世上可惜的事又何止几出戏文?秋月白的话,她无法反驳,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让这谜一样的男子住进来,到底是对是错。
    正怔仲间,她却觉得身上一凉。
    自身的警觉告诉她,窗外有人。
    当她将眼光转向窗户的时候,不意外的,又见到了那抹黑影。
    那抹刚刚才出现过的,让她疑窦丛生的黑影。
    “谁?”出声娇喝,故不得与身边的男子打招呼,夜云卿已如惊鸿般掠了出去。
    她倒要看看,这故弄玄虚的黑衣人,究竟是谁。
    眼见女子的红衣消失在远处,刚刚还一脸惊异的男子神情瞬间变得魅惑起来。幽深的黑眸中闪过一似精亮,缓缓掀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已隐藏多日的惊世容颜。
    江浸月。
    男子微勾起薄薄的唇,露出那慵懒略讽的笑:“看来,这出戏会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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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不出,这丫头对你还真是痴情呢!”暗室中,女子斜睨一旁的男子,略带挪揄的道。
    “不过是没脑子的蠢女人罢了。”男子目光阴冷的看看脚下的尸体,口气冷漠:“工具而已。”
    “呵呵,”女子微笑:“有时候觉得你真是可怕,我得小心,别做了你手下的冤死鬼。”
    “你我是盟友,我怎会拆自己的桥?”男子手指轻挑起女子的下巴:“何况,我怎么舍得杀你。”
    “哼,你那些甜言蜜语还是留给她听吧!”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女子冷笑。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男子收回手,口气又恢复了冷漠:“那女人暂时还不会怀疑我们,一切照原计划进行。”
    “是!”女子故意拖长了声音,贴向男子胸膛。
    感觉怀里的尤物渐渐唤醒了沉睡的欲望,男子在沉沦之前,冷漠的开口:“我会让她明白拒绝我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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