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  选妃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7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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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琦去后,二人随意不少,南宫霁便拿宇文士杰这新授的奉直郎玩笑。
    原这“奉直郎”、“给事郎”等职,皆不过闲职散官,素来多授予受荫袭的世家子弟。
    宇文士杰自我解嘲道:“就算一品将相,也不乏从九品小吏做起的,如此说来,吾等已是压人一头了!”
    南宫霁笑道:“言下之意,你将来也必是封侯拜相,不在话下了?”
    士杰嗤道:“那有何稀奇,只是我这等受了荫蔽的,将来就算封侯拜相,多少也要落人些口实!因而教我说,不如投笔从戎,但得了军功再论赏受封,方显本事!”
    南宫霁道:“此间太平,你往何处争功?”
    世杰一沉吟,叹道:“殿下久居深宫,于外间之事果真是不甚知晓啊!”
    南宫霁一震:“何出此言?”
    世杰又叹一声:“殿下不以为,我蜀中国富民强、众安道泰,又养雄兵数十万以定边,却至今只得偏安一隅,仰人鼻息,实是辱事一桩么?”
    南宫霁面色但滞。沉吟半晌,道:“爹爹尝道,定国之策,内在安民,外在定边,而定边之计,首当修好四邻。梁主中原日久,实已强盛,并非一朝一夕可撼动!吾向大梁称臣,亦是顾全大局、顺势而为!”
    世杰驳道:“梁朝文人当政,君懦臣怯,虽号称养兵百万,实则不堪一击!想区区一个羌桀,也能数度在他西北起事,何况我蜀中?未尝一试,怎知不可破?”
    南宫霁一时瞠目,半晌不能言对。
    此刻,恰闻黄门来禀:“郡主听闻宇文奉直与她寻了个伴,便急着来见,这已在门外了!”
    南宫霁想着应付幼妹,便也无意再与他多论,只笑道:“罢,那便待你破梁之日,我定保你个万户侯!”
    世杰却似听进了此言,一拍案道:“那便一言为定!”
    旬休后首日,晚间下学后,南宫霁又教父亲召去临福殿问话。
    实则这段时日,德崇常召儿子去问问学业,算是应了他之前所说要对其严加管教。
    这日,德崇照例问起旬休做了些什么,南宫霁如实答了。
    自然又提到李琦,德崇感慨道:“原本世家子弟,多以平步青云为荣,然这李琦,偏要去做个为人所轻的市井商人,实是怪事!”
    南宫霁道:“外议常道此些世家子仰仗祖上恩蔽,无功受官禄,实则无才无德,尸位素餐!表哥向来清高,当是听不得这等议论!”
    德崇点头:“或是此理。。。说来当下世家子弟,若多能如他,倒也不失为一幸事!”
    南宫霁一沉吟,似觉父亲话中有话,一时揣摩去,心思便有些散,口中便随意道:“表哥尝道行商可助长见识,现看来或是不假,若能四处游历一番,想必是胜读许多圣贤书。”话一出口,却倏觉失言,但垂眸不敢瞧父亲的脸色。
    德崇闻之,面色倒还如常,只淡淡道:“如是说,你也欲出外游历?”
    南宫霁怔了怔,迟疑半晌,忐忑道:“孩儿自知与表哥不同,不敢妄想如他那般随意游历,只。。。想来,若偶能得机出外巡访一二,或多少长些见识,知晓民之疾苦,也好为爹爹分忧。。。”
    德崇听罢,却哼了声:“你欲为我分忧,只先多花些心思于读书习政上,我便宽慰甚甚了!”
    南宫霁垂下头,不敢再出言。
    稍一顿,德崇却话锋一转:“听闻你昨日许了宇文士杰一个万户侯?!”
    南宫霁顿一惊,肚中自恼恨那多嘴传话之人,面上却不敢表露,只得道:“不过是一时戏言。”
    德崇道:“你读了这许多圣贤书,却不知君无戏言么?”
    南宫霁面色涨红,吞吐道:“是他说要去边关带兵,平服四夷,才有此话!只是我想此事是绝无可能,到底也只是玩笑罢了。”
    德崇闻此,也只得叹他少不更事,心道这些时日让他习政,看来却是无甚收效,照此看来,还须对他再加鞭策才是!
    傍晚,夕阳欲下不下,地下的砖石上还残留着烈日烘烤的热度。
    南宫霁由临福殿出来,犹显沮丧,偏是回到嵩明轩,又闻母亲派人传话,令他往福渊殿用晚膳!想来到时还须强作笑颜,未免为难,然而母命不可违,也只得前往。
    一脚方踏进福渊殿,迎面便扑来一团火红!急忙接住,细看却是个红缎子胡乱裹成的绣球般的物什。
    耳边随即飘来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不用猜,也知是他那个刁蛮任性的妹妹南宫璧月---整个王府除了这方至髫年的小郡主,再无人敢这般胡闹!
    掂着手中的“绣球”,南宫霁无奈道:“璧月,你这绣球抛到我这儿,可是不作数的,改天还是请示爹爹,命全成都府的青年才俊齐聚宫门下抢你的绣球,方能为你觅得佳婿。。。”
    言未落,那个鹅黄色的小身影已跃至跟前,一把抢走他手中的绣球,嬉笑道:“我才不出嫁,我还小呢,要成亲的是大哥你!”说着,拽着他的衣襟便往里拖,口中嚷道:“大哥来了,娘娘快与吾等看画像罢。”
    李夫人正在内堂与杜氏、胡氏说着话,壁月已拉着南宫霁跌跌撞撞闯进来了。
    杜氏见状低声斥道:“璧月,不可胡闹!”
    南宫璧月任性刁蛮,少人能管,就算德崇有时亦拿她无可奈何,只生母杜氏却还能让她存几分畏惧。
    当下受了训斥,璧月也只得悻悻放开攥着大哥衣襟的手,垂眸盯着手中的红球,小声嘀咕:“大哥走得慢,我便去催他一下,只怕娘娘等急了。”说着,偷偷抬起那双满含委屈的眸子望向李夫人。
    李夫人平日里最是疼她,此刻自也顺她话道:“璧月说得对,此皆怪你大哥,明明早就下学了,却拖到天黑才来,璧月应当替我去催。”
    璧月闻之,方才熄下去的气焰即刻似又升腾起,转脸瞪向南宫霁。
    南宫霁苦笑:“孩儿并非有意拖延,而是下学后教爹爹召去了,出来时天色已暗。”
    李夫人却道:“大王召你,多半是因你读书习政有怠,遂对你加以鞭策。”
    南宫霁忙道:“并非如此,是爹爹问了他事,所以说得久了些。”
    已然被母亲戳中要害,南宫霁却不欲于幼妹跟前丢了脸面,遂而随口编句谎话加以搪塞。
    李夫人虽还狐疑,好在胡、杜二人及时替他说情,加之时辰也着实不早,李夫人一时便也无心再对他加苛责,只语重心长叮嘱道:“你读书习政定要用功,千万莫负你爹爹一番苦心。”
    继而便命传膳,胡、杜二人自也留下陪宴,此外还有璧月与她昨日才进府的玩伴宇文柔素!
    南宫霁见那女孩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娴静,璧月不唤她便一人边上默默侍立,偶尔抬眸冲人恬淡一笑。
    晚膳毕,撤了席,众人坐回原位。
    李夫人命人取来一个锦匣,璧月见到此物便即刻伸长了脖子向前张望,企盼的眼神令南宫霁也不禁好奇这盒中究竟是何珍奇!而杜、胡二人似已心知肚明,皆是满眼含笑望向南宫霁。
    李夫人命将匣子呈上与世子,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要说。你当下也到了当婚的年纪,常理说来,这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你不得。然你爹爹与我皆以为你性情执拗,若此事全由大人做主,却怕不如你意,由是,倒不如由你自己也做几分主,日后尚少些反悔。这两日我与胡娘子、杜娘子从参选的适龄女孩儿中挑了些德才品貌兼备的,这匣中便是入选者的画像,你且从中挑出几个合意的。再有几日便是仲秋,我召她们入宫游园观灯,你可与她们一见,或于言行中还能再见些区分,据此再做论断。”
    南宫霁接过盒子,心中却不知滋味:母亲的话,意已了然,他所能做的主全限于此盒中!而即使他从中选出合意的女子,终也未必能成眷属,原是大人“论断”如何,才最紧要。只再反思去,母亲的话又并非不在理,婚姻大事,世上有几人可自做主?!
    道理诚是如此,只南宫霁心中,始终有些不甘:不甘心天下之大,他的储妃却只能出自一尺见方的小匣中;不甘心与子一面,便要携子共老;不甘心父母一言,便要抛却心头所爱!
    王侯公子,多是情窦早开,譬如南宫霁,纵然饱读圣贤书,然长在妇人环伺、美姬绕身的宫中,见惯雪月风花,自有时难抵诱惑,偶沾些雨露也是常事,但凡一经而过,便也罢了!然偏生这南宫小殿下还是个痴情人,原是无伤大雅一段风月,却不知怎的还酿作一段苦情事。
    说来此事,尚有些话长。
    南宫霁历来常到叔父荣安侯南宫德昌宅中走动饮宴,一来二去竟瞧上了德昌府中一舞伎,此女生得柳腰莲脸,燕姿花貌,生将个情窦初开的小殿下迷得神魂颠倒。
    南宫霁于是恳求叔父将此女相赠,孰料德昌却不敢应,倒不是他气量小,而是心知殿下年少,不宜沉湎女色,况且此女出身青楼,身份也是大大不妥,因而婉言拒之。
    本以为事到此便罢了,孰料德昌夫人于氏听闻后,为讨世子欢心,竟擅作主张,将那女子送进了宫!德昌事后闻之,震怒下虽厉斥了夫人,却已于事无补。
    此女入宫后,以侍婢身份伴在小殿下身侧,日日缠绵,两厢欢爱。
    只可惜这世上并无不透风之墙,半月后,事便传到了李夫人耳中。当听闻儿子所收之人竟是青楼女子时,一惯温淑的李氏也不禁大怒,不顾儿子哀求,将此女赶出宫去,为免后患,又命将其远嫁了事。
    此不过半年前之事,南宫霁一直耿耿于怀。
    李夫人心知此,思忖来,若这桩婚事全凭父母之命,恐他不情愿,到时夫妇不睦,总也是添扰,因此才与德崇商量,便让他自做三分主,好令他顺从些。
    南宫霁虽然心存不甘,然父母之命,到底不敢违,回到嵩明轩,连夜选出七八张画像,第二日便命人交去复命。
    时日如梭,一转眼便到了仲秋。
    李夫人早早传命下去,当日将至后苑赏花游园。
    王宫后苑虽称不得广阔,然亭台楼阁相映、绿水成趣、花木凑兴,也算得个赏花观景的好去处。
    李夫人携世子与宫人一行先至歇兰阁,此处早已恭候着数名妙龄女子,便是上回选出的那些,加上李夫人后加进的两人,凑成十美,召入宫中,待作复选。
    李夫人当下一一问了各人年纪、家世等等,便赐下簪花。
    一时十人分立两侧,皆是桃花粉面,窈窕不失端庄。
    李夫人看去甚欢喜,道:“今日适逢佳节,游园赏花,汝等不必过多拘谨,便随我去转转吧。”说着,便起身向外。众人依次尾随而行。
    苑中桂花正好,香气馥郁,极为怡神。
    待行至留香阁,李夫人便有些乏倦了,遂命众人自行赏玩,自己则进到阁中歇息。
    南宫霁正欲追随母亲进去阁中,却被胡、杜二娘子拦住,且笑道:“殿下不去赏花,却跟着吾等老妇作甚?”
    南宫霁无奈,只得与众人一道继续前行。
    李夫人不在,众人便少了拘束,逐渐四散开,向着喜欢的地方去了。
    留香阁向后不远,有一“揽菊亭”,因四周遍植菊花而得名。可惜现下早菊也才含苞,赏花恐不是时候,只乘个凉歇个脚,倒不失为一好去处。
    南宫霁缓步踱向亭中,原以为菊花未至花期,此等僻静处应少有人至,却不想还是有人捷足先登!
    近看那碧色身影背对自己而立,婷婷婀娜,南宫霁心知应是那些女孩子中的一个,正犹豫着是上前还是离去,却忽闻她似正自语,细听是:“花前思不语,月下伴愁眠。”
    南宫霁不禁暗自一嗤,且不说这词句通不通,便说眼前,何来花月?可见其人实是矫揉!便有心戏弄。
    放轻脚步,踱到女子身后,倏忽道:“无花无月,不思自不愁。”
    果如他愿,那女孩儿惊了一大跳,旋即回身,惊愕的脸上立时又添了一层无措,然到底是大家闺秀,惊措只是瞬间,回过神来便与他福身见礼。
    两人近身而立,南宫霁见她眉眼柔和,鹅蛋圆的脸上尚余几分赧色,相貌虽不是十分出众,却也温婉可人,全不是先前想的那般矫揉样。
    女孩儿知晓他在看自己,脸自又红上几分。
    南宫霁遂转过身去,在石凳上坐下,道:“他人皆去赏花玩水了,你怎独自在这偏僻处?”
    女子道:“奴家有些累了,便寻个静处小歇片刻。”
    南宫霁道:“此处荒凉无趣。”
    女子道:“只是闲坐片刻,便也不管有趣无趣了。”
    南宫霁道:“若只是闲坐,前面多的是地方,又何须多走这些路?”显是有心为难。
    女子心下已明白,却不能明驳他,只好忍住委屈道:“我平日爱静,想着前面人多,才摸索寻来此处。”一顿,又咬了咬唇:“奴家出身微贱,礼数不全、德才俱浅,此次错沐天恩入得宫来,却难免有不妥冒失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南宫霁闻言倒觉此女还有几分性子,算得有趣,遂也不欲再为难之,一时便转了话锋,与她浅论些诗书。
    女子道:“奴家平日爱读些诗词,偶胡诌两句,却多不通,教殿下笑话了。”
    南宫霁道:“我看诌的还好!”
    女子莞尔谢过。
    二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女子因怕久留不宜,便匆匆辞了要去。
    南宫霁起身欲同回。
    女子一时却面露难色,想了想让开路道:“还是殿下先回罢,奴家稍等片刻不妨。”
    南宫霁顿明白了她的难处,心下笑怪自己大意,众目睽睽下他二人岂能同回?遂复坐下,道:“还是你先去吧,我迟些不打紧。”
    女子略一沉吟,看时候确不早了,便依言先行告退。
    南宫霁看她离去的身影,忽似想起甚么,起身追上两步,问道:“你叫甚名?”
    女子回眸一笑,落落大方:“小女子陆朝云!”
    

    作者闲话:

    重新编辑章节真是搞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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