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萧贵妃身边干得是越来越不顺心了……每日因大大小小的毛病被罚，前日竟因她步履仓促了些，被罚三天不许进食，先前在殿下身边侍候，虽不说伙食一等一好，却比在此逍遥自在得多。天知晓三日只喝茶水的滋味，夙莺边勤勤恳恳清扫，边抑制腹中难耐的饥饿感。
    直到，昨日在后院听闻了些风声，这才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自幼在皇子身边伺候，多多少少会受些熏陶。且不说艺压群芳，诗书礼仪自然不逊旁人，加之容貌清丽可人，那双水灵灵的大眼正楚楚可怜看着恒德，只怕戾气再重的人此刻也在心中化了一池春水。
    “你叫什么？打哪儿冒出来的？”
    纵是恒德声线清冷，也掩藏不住眼中对她的赞许，夙莺人精儿似的，怎能看不出，忙俯首不卑不亢自报家门，那声音和银铃一般清脆悦耳。恒德一听是萧太妃宫里的，不免心中疑惑，只问她匆忙前来有何要事。
    夙莺先俯首静默半晌，继而偷偷抬眼面不改色道：“德公公，奴婢对大梁挑衅之事略有耳闻……今日斗胆请命，若您觉着奴婢够格，还请准允奴婢只身一试。”
    恒德只觉这姑娘眼熟，不曾想她开门见山倒是直率，能在萧太妃身边伺候的姑娘，想必也不简单，如是想便失声轻笑：“试？”
    夙莺颔首，前者欣赏她处变不惊的姿态，继而扬唇：“你可知此去事关国事，乃固国安邦重中之重，绝非儿戏，又何来‘一试’之说？”
    “是，方才奴婢愚钝。”
    且不论出身，单从相貌气度来讲，这姑娘的确比在场的诸位更为出挑显眼。恒德一时免不了感慨，前两日倒无人通报，这宫里原来还有宫人若此，看来此番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面上虽迟疑，这心里可不早有决断——恒德面上云淡风轻，只遣了一众宫人散了，若有所思回去复命。被遣散的宫女小主好些明眼人，见恒德看夙莺的神情就猜个八九分，心里那颗磐石终于落地，都大大松了口气。
    有人笑她傻，笑她痴，也有莫名妒忌的，侧面思量几番，毕竟这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宫里风声紧，恒德前脚去说与沈桓良，后脚消息便落到萧太妃耳边，气得她遣人四处寻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扬言要重责。沈桓修闻讯赶至她寝殿，后者正无力侧躺在香榻上，以手扶额，秀眉紧蹙，神色不悦。
    “这就是你打发来孝敬母妃的人？”萧太妃气恼抬眼瞥他，连带着声音也拔尖起来，“旁人还未点她，她倒先自己巴巴贴上门，问起来是我宫里的，传出去简直败坏凤仙宫名声！你可知，如今那些盼着我出丑的嫔妃个个看笑话了？！”
    “母妃，此事确是儿臣失职。”萧太妃一向以温婉贤淑示人，能气恼至此，自然是极致，沈桓修心中有悔，早知如此，当初是如何也不会将夙莺送来凤仙宫。夙莺那丫头一向心思缜密，之前对尧儿心生敌意，也是妒忌心使然罢了。孰知这丫头中了什么邪，听闻风声，竟公然跑去找赵恒德，自愿请命和亲。
    像她这样身份平凡的宫女，终比不上那些高阶位的宫人。虽说在凤仙宫伺候主子，却也总该明白自己下人的身份，知道主子在外脸面要紧。
    萧太妃匆匆埋怨几句，实在懒得再搭理儿子，只顾闭目养神，已然一副无言以对的模样。沈桓修心知此时叨扰无益，便恭敬退下，直冲养心殿找沈桓良去。
    “玄青，你来得正好，朕正要找你。”头一次，这位兄长见到自己如此喜笑颜开，沈桓修当下以为自己走错地儿，方迈进殿内的一只脚差点又收了回去。
    他很快了然于心，遂回以言笑：“不知皇兄和臣弟想的是否同一件事。”
    “自然是要说夙莺姑娘的事了，”对方笑若春风拉他就座，如同多年知己一般，不免又让沈桓修受宠若惊，忽略他脸上尴尬而不失礼节的微笑，沈桓良意有所指道，“朕听恒德说，那位夙莺姑娘是萧娘娘宫里做事的，原是你近身侍女，如此甚好——不知玄青可否替朕打听萧娘娘的意思，若是允了，朕即刻派人向萧娘娘请旨。”
    宫里就这么大地儿，处处是眼线耳目，萧太妃因此事在寝宫自顾恼火，这一宫之主还能不知？想来这位皇兄暗里是在探他的口风，想借他之口去劝说罢了。
    既然对方面上要装傻，他此时也不便揭穿，但萧太妃气恼之事也不能明说，不用去问，方才亲娘才向他埋怨一通，这会子倒是为难他了。
    “夙莺只区区婢女，只会伺候主子，旁的一窍不通。就算模样生得水灵剔透，也配不上皇兄口中‘贤德端淑’，要不皇兄另——”
    “诶——玄青，这你可就谦虚了，”不等他说完，沈桓良径直打断接道，“虽是一介宫婢，怎的也自小在你宫里调教，论才华气度定当非凡；况且那姑娘自己也说，琴棋书画略通几分，配成昭那小子岂非绰绰有余？再者，此时她又是自愿请命，朕思来想去，再无旁人能担此重任了。”
    在沈桓修的印象里，眼前这位兄长也从未如此能言善辩过，他方才表达既不冒昧，又侧隐隐暗含褒奖之意，竟还有几分令人信服。
    呵，果真如尧儿所料，实在是深藏不露。
    “皇兄，这会子替成昭选妃倒不若起初那般讲究了。”男人意味深长一笑，暗含几分无奈。
    沈桓良闻言随即朗笑，抬手搭上前者左肩，话锋一转：“玄青，你果真是皇兄的得力助将，这次皇兄又托了你的福。你且好生去向萧娘娘请示，朕这就去写请旨书，届时让恒德送去凤仙宫，此事你算是立了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