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殊万里凝  画卷一 泪美人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28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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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我就是个画师啊。”声音波澜不惊,谢泪听了却莫名的觉得心安定下来了,脸上半分呆滞也没有了。
    亭外依旧是雨帘道道,寒气侵袭之际却也带着松软的泥土和着草木的清香。
    忽然间,恰似数朵寒梅接连绽放,冰肌玉骨的风姿带着凉而幽微微醺人的梅香,谢泪略苍白的双颊连带着眼尾泛起丝丝红晕,原本只算秀丽的五官顿时美不可言。
    画师停下研墨的手,那墨的形状看似平平只有小小的一块,圆形砚台也只有女子手掌大小。奇就奇在,那砚台竟真有艳丽寒梅,以砚边为梅枝借此蜿蜒而立。且砚中只有一点梅红。
    “这是……”谢泪回过神好奇地问着。
    画师也不言,只是提起画笔微垂下头,白色的笔尖沾染梅红,似雪中落梅。
    “来。”画师的凤眼瞧着她,淡蓝色衣袖从白皙如玉石的手腕滑落。纤长的左手手指执起她小巧的下巴,美人面孔微微上扬,眼波流转。
    画师端详着这别有味道的佳作,手中画笔直逼面门,堪堪顿住向右移去,落在左眼眼尾。
    带着分灼人的刺痛,让她不由得狠狠地合上双眼。乌黑狭长的睫毛沾染破碎的水珠,眼角泛红同那红点交相呼应。
    素白的手指抚上有些突起的红点,若是有铜镜,即使细看也不过是泪痣罢了。
    莫名的信任,莫名的画师,莫名的雨天,或者说,与误入桃花源的渔翁所见所经般不可言说。
    谢泪怀着疑惑:“不会褪色吗?”
    画师将画笔置于砚边,难得解释一回:“不会哦,能让它褪色的恐怕只有你的眼泪了。”
    “咯咯,我可是会经常哭的。”美人掩嘴娇笑,恰好刚才还蓄在眼里的泪顺着琼鼻缓缓落在素色绢布上。
    “那泪,你一生只会落一次。”她淡然地坐在石凳上,将东西收了起来。
    “要走了吗?”谢泪用手娟细细擦去泪痕,低声问道。“嗯。不必感伤,会再见的。”话刚落,却只见那素色的身影快如闪电地消失在大雨后。
    “哎呀,我的傻小姐啊!您怎么在亭子里睡着了怎么唤都不醒,吓死奴婢了!”耳边弄月焦急的声音让谢泪惊醒,亭外的雨已经小了不少。
    顾不得自家傻小姐依旧怔愣的神态,弄月赶紧给她加上披风,牢牢地系住后,像完成了一件大事般絮絮叨叨起来:“小姐啊,奴婢才去取把伞您怎么就在这睡着了呢。且不说这天有多冷,您自个身子弱您难道不知吗?您要是又病了,姨娘又该担心难过了……”
    且不管那什么神秘的画师,弄月与她几乎同岁又情同姐妹,尚未及笄的少女却像个老婆子般絮絮叨叨。她的衣裳上还带着水,轻轻握住她的手,冰凉凉的。谢泪眼睛红了,哽咽着:“阿月,你待我真好。别的奴才那个不是看碟下菜,唯你不离不弃同我和娘亲一起吃苦。”
    弄月动作一顿,低声:“小姐别这样说,折煞奴婢了,小姐待我也好,弄月心甘情愿的。”
    尚书府六小姐谢泪既无出挑的容貌才情,又没有显赫的外家。亲生母亲不过是个爬床的舞姬并且性子软弱不善于心计,谢尚书对她还有几分新鲜时抬为了妾。但不出一月便对她失了兴趣,所以阮姨娘生下谢泪后便在这尚书府内苟且偷生的活着,受尽屈辱也不知为了图个啥。谁都知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当初不也有着这样的心思吗,只是……
    思及此处弄月抿了抿嘴,替她捋了捋耳边的鬓发展开笑颜说:“小姐以后可是有大福气的人,弄月说的可没错!好啦好啦,我们快回去吧,不然姨娘该担心了。”
    谢泪将她的手抓得紧,一主一仆挨着撑着伞沿着街往尚书府赶,雨又突然变大了。
    “哒哒,哒哒”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大颗大颗的雨珠被击碎在蓑衣上化作温顺的细流,三人驾马而来,上等的好马带着他们穿梭在雨幕中。
    “贵人办事,闲人避让。”粗狂的男子声传来,比雷声还震耳欲聋。谢泪二人赶紧避开鹌鹑似的站在街角,乌黑亮泽的长发颤巍巍地划过一道可爱的弧线。
    谢泪悄悄地用伞面遮挡住自己,目光偷偷顺着伞骨溜出去。正低着头的弄越不知道她的小姐有多么的大胆。
    为首之人身后跟着的两人皆披着雨蓑,一个相貌清秀,一个浓眉大眼。穿着黑色的斗篷,身姿清隽,气质凌然。且半滴雨都没落在他身上,直接告诉谢泪是位武功高手。至于神秘画师,谢泪想了想,当做一场痴梦好了。
    当三人从她面前经过时,谢泪老实地垂下了眼帘。血腥味飘过鼻尖,恰逢一道闪电,粗狂男子腰间刻着狴犴的令牌折射出冷肃的寒光,刺得她别过了脸。
    方不出几步,为首的男子突然回头瞥了谢泪一眼。身量娇小的姑娘和婢子挨在一起,看着像只胆小的兔子,却鲜有人知那是只胆大的兔子。玩味地一笑,斗篷下俊雅至极的脸浮上微妙的神色。
    “大人,是否有问题……”清秀男子皱眉问着。
    恢复冷淡的神色,男子摇了摇头:“继续赶路,要事为先。”
    “是。驾……”
    待马蹄声渐渐变小,谢泪动了动僵硬的身子,和弄月一同继续走向尚书府。
    雨声淅淅沥沥,化作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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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外的因悟山最为出名,山上又以因悟寺为名。世人皆知因悟寺香火鼎盛,往来者不知几许。却无人知,这寺后别有洞天,每年一两千金甚至万金的汲雾茶便产自于此。
    “找了几十年,终于算是找到一个了,你难道不该高兴点吗?”妍丽美人松开红芍药自展开的画卷中婀娜地走出来,懒散地靠在紫檀木贵妃椅上。眉目间有几分倦怠愁绪,却无损她的倾城姿容,反倒多了让人恨不得捧在心上细细呵护的脆弱。
    画师看着不远处含珠的茶叶嫩芽,“白驹过隙而已。”再多的情绪都被湮没在千百万年的时光里了,她微皱着眉头细细回想从前的过往种种,只有薄如蝉翼的一层模糊的画面。
    很重要吗?不,不重要了。所思所求种种,皆为虚妄。
    妍丽美人看了她一眼,颔首妖娆一笑,心却回想到才见这人时无措的自己。
    “我,我该怎么办……”墙外不断的厮杀声,惊慌声,叫喊声。朱红色的大门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声,终于是撑不住了。
    癫狂的叛军,逃窜的下人,以及,屏风后脸色惨白的美人。
    背后偌大的刀痕,鲜血不断地往外流,连同清俊雅致的脸上也多了道往外落血的伤痕。可这傻子紧紧地抱住被吓着的美人温声安慰,吻了吻她白皙的额头坚定地说:“丹儿,莫怕,我定送你安全离开。”
    怎么可能呢,来不及了啊。明明可以完全离开,却还要赶回来救一个细作乐姬,不是傻又是什么呢?
    真的,好想,放下所有,一起离开啊。
    那人将她护在身后,背上狰狞的伤让她心酸软成一滩。他的人咬牙抵抗人数众多的叛军,犹做困兽之斗
    “你若愿入画,他便安然无虞。”出尘的身影,透过刀光剑影静默地看着这场死局。
    当刀要落在那人的脖颈时,雨突兀地就落了下来。
    抖着唇:“好。”
    而后,眼前一晃,刚刚所经历的事仿佛南柯一梦。
    那人如她所想般,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所谓叛军,唯有溃逃。
    接着,看他登上皇位。登基祭天时,龙袍加身的俊美男子,龙章凤姿;身旁的绝色皇后,贤德淑婉。两人站在高高的大理石祭台上,璧人一对,天造地设。
    再然后,看他励精图治,勤勉朝政。海清河晏,四方朝贡。青史留名,万世称颂。
    那人一生功绩如此辉煌,史书自然也就没了那细作乐姬所带来的污点,轻易便抹去她曾惊艳洛都的痕迹。
    她窝在贵妃椅里手杵着下巴,无所谓的笑了笑。就这样吧,这本来就是最终的结局。那人早就算好了的,她自己也算好了的。所以,她输了。
    细作输了,就是死。无所谓了。
    画师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秀气地打了个呵欠,轻轻擦去眼边湿润,重新回到画中。

    作者闲话:

    唉,终于填一填了。我写的都是流水账啊|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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