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四、梦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09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一路上吵吵闹闹,终于到家了,老头依然不葛言笑地盯着我俩,上上下下地打量,沉声道:“还能回得来,运气好啊?”
我低着头,脑袋飞快地运转,哼哼怎么和老头越来越像呢?一样的毒舌,完了完了,以前只需要硬着头皮面对一个,现在好了,面对两个,我都能想象出以后的悲惨场景了,在家被老头呵斥,采药被哼哼那个跟屁虫堵话,这生活过得真是精彩!
哼哼小跑到老头面前,抬头露出天真的脸庞,道:“师父,我们遇到一点麻烦,耽搁得比较久。”
“你们遇到黑豸了?”老头所说的黑豸大概就是我们遇到的那黑怪的名字吧,我点了点头,老头看了看我,有看了看哼哼,微微凝目,然后大手一挥,道:“饭好了,趁热去吃吧。”
这也许是老头说过的最温暖人心的一句话了。
饭菜已经在桌上摆好,两个大碗和一个小碗,哼哼很自觉地坐在小碗的那个位置,装模作样地往嘴里扒拉饭粒,一边吃一边偷偷地拿眼神向我求救,我故作视而不见,我们每天的饭量是有限的,他吃了那么肥硕的一只兔子,哪里还有肚子装饭。
老头的手艺无话可说,在我未碰荤腥的年月里,我是天天盼着开饭时间的,他刻意变着法儿的炒几个素菜,一周里不重样儿,而往往,我是不吃到底朝天不罢休,后来大概是吃腻了的缘故吧,我的食量锐减,一直到现在。
我是没有胃口吃饭的,碍于老头的颜面,硬是把一碗饭解决了,至于哼哼的,我真的无暇顾及……
哼哼躺在他的小床上,嘴里不停地哼哼,他最终还是吃了,肚子涨得圆溜溜的,看上去很是滑稽,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它表情哀怨地看着我,我想想这时候笑确实不合适,便噤了声。
“半夏,你太不够意思了。”它小声嘟囔。
我没理它,懒得理它。
深夜,落了一场雨,地面还透着泥泞,树叶上挂着晶莹透亮的水珠,有什么动物从枝桠间弹跳过,碰到叶子,水珠便顺着叶尖滑入土壤,青青的草儿争抢着,汲取甘甜的雨水。
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在小村庄里,一条迂回的河流把村庄隔在两岸。岸边栽植许多桃树,被夜雨冷风吹落了一地的花瓣,变成难得一见的粉岸
路上没有一个行人,不知谁家的姑娘早起,烟囱升起袅袅炊烟,世界很安静,偶或听到一两只不知名的鸟叫,清脆,悠扬,划过村头的树林,扑地飞起,不见踪影。
一个人影不知从哪间房屋闪出,走在路上,路面是一层排列整齐的石板,上面有一层淡青的颜色,她走得比较急,步子蹋在石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人影身披青衫,在这雨后的清晨,乍一眼误成一片会移动的绿叶,一头云发被一根紫色丝带束起,于其肩背处,露出一把刀柄,还没分辨清,便转身走进一个拐弯处,这回看的很清楚,人影斜背着一柄墨色长刀,刀柄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与其身形不甚匹配。
人影抬头看了看天,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什么事,随后,撑起手中的红色油布伞,伞遮住了大半个身子,如果从上空看,只会讶异地看到一把伞在移动。
前面有一道弯弯的拱桥,桥下是潺潺的溪流,不时有青鱼跃出水面,欢快地打出一朵浪花。桥的另一头有一把米色的伞移将过来,一袭白袍裹身,腰间有一枚坠着流苏的玉佩,正缓缓往桥上走去,白袍侧着头,往流水的方向看去,水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对鸳鸯,正旁若无人地戏水。
一声嘣响,撑着红油布伞的人急促地啊了一声,整个人往后一退,待站稳,一双怒眼盯着来人,喝道:“看什么看,撞了人不知道道歉吗?”
“姑娘,我站在桥上静静地看风景,何来撞人一说?”男子被撞得身体一歪,很快调整好姿势,语速不疾不徐,并没有气恼。
“那……那你也不让让我!”青衣眼珠儿晃了一圈,昂着下巴,语气显得低落,忽然,她抬起头,惊诧道:“啊,你……我明明一身的男儿打扮,你怎么知道……?”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却已经领略,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故作神秘道:“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
“无耻!”
青衣一记扫堂腿扫过去,本以为男子会摔个四脚朝天,却不想他反应更快,余光一瞄,闪到一边,伞稳稳地握在手里,似乎他一直站在那里,不曾有过动作,青衣暗自吃惊,想着,这人肯定练过。
“姑娘好生霸道,撞了我还欲偷袭我,你哪来的道理?”这句话字字在理,青衣停顿住,不知如何接话,半晌,她收回拳脚,摸着鼻子白了他一眼,哼了一声绕过他往前走去。
“姑娘,也算相识一场,在下姓陈,名清浅,敢问姑娘芳名?”他双手抱拳于胸前,身体微微前躬,彬彬有礼道。
“无可奉告。”青衣头也不回,冷冷道,忽而,她猛地转身,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打量他片刻,眼睛一闪,跳到他身旁,欢呼道:“别来无恙!”
须臾,男子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笑道:“泠儿?几载不见,又是这样的装束,都认不出你来了!”
青衣脸色一红,一只手拧了他的臂膀,低头小声道:“讨厌!”
她偷偷拿眼睛瞧他,那样的眉眼,那样的轮廓,越发地勾人心魄,她的心突地跳快了一拍,快得她赶紧捂住胸口,怕那颗心随时随地会跳出来,一直围绕着他转圈,她的眼神变得迷离,似乎大脑陷入遥远的记忆里。
“想什么呢?”他用指背轻轻地弹她的额头,俊俏的脸上荡漾着重逢的笑意,如阳春三月盛开的桃花,欲择花而于心不忍,青衣虽然扮成男儿身,但少女心忍不住泛滥,她暗想要是能和眼前人厮守该是怎样的甜蜜。
“不要敲,会变笨的。”青衣护住脑袋,不满道。
“走吧。”
“去哪?”
“陪你去你要去的地方。”
……
小小的石拱桥恢复一片宁静,静静地注视两个人影的远离,他们共撑着一把伞,米色的,有高高的男子举着,伞往一边倾斜,露出他的半边身,一旁的青衣叽叽喳喳地说着,时不时还会发出咯咯笑声。
两岸落英缤纷,衬得小村庄分外端庄温柔,路上断断续续地多了孩童,三两成群,手拉着手,唱着不知名的童谣。
山青青,水迢迢
村有燕子屋檐把巢筑
禾叶青,草儿绿
家有小儿河边把鱼捉
……
我忽地醒来,眼角是湿的,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泪,也不明白刚才为什么会看到那样从未见过的场景和人物,我翻身坐起,仔细回想,越是想记起越是模糊,有些场景和对话像被蒙了一层厚厚的纱,越想看清却越是看不清,这样的心情很焦躁,已无睡意。
我披着一件外衣蹑手蹑脚地走到室外,夜空亮如白昼,只是光比较柔和,一轮残月挂在夜空,被浩无边际的星星围在中心。
远处传来瀑布的轰隆声响,氤氲的水汽浮在空气里,我坐在一块被老头打磨平的大青石上,双手托腮,胡思乱想。
“半夏,你怎么还没睡?”哼哼打个哈欠,懒散地走到我跟前,它刚刚被尿憋醒,出来如厕,一开门便瞧见了我。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件事对我来说不太好描述,我想了许久,才告诉它,“我看到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
“这儿?”他用手指了指我坐的地方,使劲揉了揉眼睛。
“不,我也不知道在哪,后来那些场景没了,我发现我在床上。”我摇头,依然很疑惑。
哼哼笑了一声,道:“半夏,你做梦了!”
梦?这是梦?这让我更疑惑了,我以前从来没做过梦,怎么会忽然做梦呢?“哇,你做了什么好梦?”哼哼把他圆乎乎的脸蛋往我眼前一探,我整个人都哆嗦了,能吓死人知道不?
“忘记了。”我白它一眼,不再理会。
哼哼曾经很多次地跟我描述过它的梦境,千奇百怪的,我一直好奇它是怎么做梦的,但我没问出来,我怕它会逮到机会嘲笑我,它还说有些梦能记得,有些梦做过也不知道,那会不会我曾经也做过梦,只是我不记得了?或许有,或许没有,反正都无法考证。
夜里没睡好,清晨照常被老头吆喝起来去采药,我的眼睛有些浮肿,老头多看了我一眼,没错,只是多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
日子按部就班地过着,说不上激情,也说不上枯燥,我早已习惯了这一切,哼哼总是半步不离我,似乎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也怪难缠了,它老是会问我还有没有做梦,能否记得,天天在我耳边啐啐念,念得我耳朵都结茧了,无视它的言语,然而它总是很乐观,从不放弃。
“信不信我找块石头把你嘴巴堵起来?”在它又一次唠叨时,我狠狠地盯着他不停歇的嘴巴,做了一个堵的手势。
它果然噤了声,耷拉着脑袋跟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