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bluenight。
    黎耀觉得短短的二十分钟俨然过来两个世纪。
    忐忑不安中，眼前的景致像慢镜头，一帧一帧的缓慢游动如一幅油墨画。
    握着酒杯迟迟没有喝，点燃香烟抽了一口，身旁已经有人开始闹腾寒暄。包间里弥漫着烟草和女人的香水味，一贯习惯了这里的味道竟然让他有股反胃的冲动。他还在思考，那人来到这地方会是怎样一张惊讶的脸孔……想着想着，门被推开，进来的人让他心脏收紧，房间里顿时鸦雀无声。
    见他站在程肖身侧，微低着头，额前蓬松的刘海稍微挡住眼睛，使得那双灵动的黑眼睛若隐若现的闪着湿亮的光束，细密纤长的睫毛羞怯的轻颤着像两把蒲扇般柔软，白皙的面颊映在暖暖的灯光里温润如玉，粉嫩的唇有种诱人的光泽。紧张和生涩使他整个人如初出尘世的精灵。
    冲那个羞涩怯生的人招招手：“小诺，坐这里。”
    “好。”听到自己的声音他才抬起头。漆黑的眼眸无辜又纯真。
    “程肖没欺负你吧。”黎耀问。
    汨诺摇摇头。
    屁股还没坐热，已经围满了人。七嘴八舌的就差没张牙舞爪，黎耀有些头疼，虽然是预料之中的事，但身侧的人儿可是吓的不轻，双手紧张的攥着裤腿骨节森白。
    “耀，这位小帅哥是？”
    “汨诺。幕夏的少爷。”说出口的是程肖。黎耀的沉默更确定了这个答案。
    “哎？我怎么听说幕夏的少爷其实是……”那人说到这里明显压低了声音，凑近黎耀耳边，“是个女孩。”
    “你觉得像吗？”
    “人言可畏嘛。”只是这么个小美人乍一眼看去确实有些模糊性别。
    黎耀没有说话，倒了一杯红茶递给身旁胆战心惊的人。见他伸出的手有些颤抖，黎耀在他耳边低语：“别紧张，这里的是我朋友，不是坏人。”
    汨诺当然知道在座的人都是黎耀的朋友，听着他近似哄小孩的语气安抚自己的不安，汨诺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汨诺，喝酒吗？我们碰一个，以后就是朋友了。”又一个来献殷勤的。
    汨诺想着自己答应过多野，挪唇准备回绝，黎耀就抢先接过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开口道：“他不喝酒。”
    那人见黎耀有意维护，也不好多劝。笑着打趣他：“啧啧，八辈子没见你这样了。”
    黎耀懒得搭理他，他想说，这一辈子他也就这么待过这一个。
    只是以前远远的关注着他的生活，如今近在咫尺，却还是触手不及。
    ***
    包间里光怪陆离，纸醉金迷。
    黎耀又倒了一杯酒，准备入口就被汨诺阻止了。
    音响那么嘈杂，但是他却清清楚楚的听到他每一个咬字。
    “耀哥哥，别喝了。”
    黎耀看着汨诺担心自己的样子，歪着头冲他笑了笑：“放心吧，这辈子能让我喝醉的酒还没出现。”
    汨诺不明白黎耀话里的意思，他只知道喝酒伤身，何况酒也实在不好喝。又苦又涩，可是多野也喜欢喝，耀哥哥也喜欢喝。
    于是认真问他：“为什么，酒那么苦，你们却喜欢喝。”
    程肖先笑了起来：“小少爷这问题问的好。”然后冲着黎耀挤眉瞪眼的做了个鬼脸，“为什么呢？黎总。”
    黎耀也笑，眼里全是那张精致的面孔，说：“苦涩的东西人们不是因为喜欢才喜欢的。”当然，这些话，身旁单纯的人未必懂。
    汨诺捞捞额头，撇着嘴一脸的茫然，嘟囔着：“我好像，还是不太懂…耀哥哥…”
    “哈哈哈哈……”程肖实在忍不住，笑的前俯后仰的。
    汨诺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好笑，看着黎耀也是嘴角上扬笑意盎然，又茫然又不解一头雾水：“耀哥哥，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黎耀摇摇头，揉了揉他蓬松的刘海：“没有，就是觉得你可爱。”
    “是，是，是可爱。”程肖连连点头，完全赞同。他终于明白黎耀为什么偏偏对这位“嫁为人妻”的小少爷情有独钟。当下这个利益熏心唯利是图的时代，能遇到这么单纯的像张白纸一样的人实在难能可贵。泡在金钱的铜臭味里太久，就眷恋青草的绀香。从他踏进这包间，多少人不是跃跃欲试，想要靠近，想要占有。
    说到占有……
    程肖之前还不理解黎耀为什么放着肥美的小羔羊不直接拆骨入腹，偏偏要当个烂好人，今日一见总算了然。
    有一种人就是让你觉得连升起邪念都是对他的玷污。看着汨诺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啜着红茶，脸上浅浅的笑意令混杂的空气都净化的芬芳甘甜。
    只可惜，好景不长……
    一阵哄闹中，喧哗四起，伴着酒瓶破碎的声音，汨诺听到了尖叫声。
    紧接着闯进来一群人穷凶极恶的直呼黎耀的名字。
    “黎耀是不是在这里！”
    “找我有什么事吗？”黎耀在汨诺身旁起身，一下子需要他仰望的高度。汨诺呆呆的望着，还不太明白当下的状况。
    “还记得我吗？”
    “我需要记得吗？”
    从没听黎耀用这种语气说话。周围的人在散开，程肖把他拉到旁身体挡住了他的视线。汨诺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透过那一丁点光，他看到了那些人手上晃动的金属。
    “呵。我今天就让你记住我！！”那人很激动，为什么那么激动，为什么所有人都站起身来除了自己。他们要干什么，黎耀刹那间静如雕塑却令人不寒而栗。
    那是他认识的耀哥哥吗？……
    “小诺。”黎耀转头看向他时语气又恢复了惯有的温柔。
    “耀哥哥……”
    “一会儿可能会混乱一点点。你呆在这里别动。知道吗？”
    “耀哥哥……我。”他想问，可是挪了挪嘴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放心。没事的。有我在呢。”其实黎耀自己也不确定这句话能让这个担惊受怕的人安心多少。恐怕在他的世界里，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然后发生的一幕，汨诺的的确确也只在电影里看到过。
    玻璃破碎，血花飞溅，历历在目。
    他开始认不清哪些人认识，哪些人不认识，程肖一直站在他身旁，用身体挡住那些刺眼冰冷的光，可是后来他还是进入那一片模糊中，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一起，可是耀哥哥让他不要动，所以他只能在这里，缩成一团。凌乱的包间，刺耳的尖叫，散落在自己面前的玻璃碎片……汨诺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瞪着通红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人群中的黎耀。
    怎么办……要怎么办？
    要打电话给多野吗？
    还是算了……
    他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
    此刻，在bluenight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宾利，多野靠在引擎盖上抽烟。
    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分钟。他妈的居然还有二十分钟。
    愤愤的咒骂了一句，看到酒吧里仓惶的跑出一群人，嘴里嚷着：“打架了！打架了！里面打架了！”
    不多时，服务员也出来了，手里拿着电话，神色紧张。
    “是谁在闹事！还不去报警!”
    “是找盛悦老总的麻烦。”
    “这个我们惹不起。”
    盛悦的老板？……不就是……黎耀！
    糟了！
    多野心口一紧，掐灭了烟头，疾步冲进酒吧，心脏悬到了嗓子眼。
    该死的！
    黎耀到底在搞什么鬼！
    ***
    黎耀压根就没把这些小喽啰放在眼里。他只是在意角落里的人。
    动荡中偶然瞥见他缩在墙角，战战兢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果然不该让他看到这些糟糕的画面，他的世界本该充满了金色的暖阳，浅浅的绿，淡淡的蓝，单纯干净没有丝毫杂质。黎耀头一次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就在这零点零一秒的晃神里，那声音紧张的响起：“耀哥哥！小心！”
    黎耀这才看到眼前飞来的铁棍，单手接住，一个侧身飞腿将那人直接踢飞几米。
    空隙中，他看到有人向汨诺奔去。手上拿着破碎的酒瓶，天啊，那对他来说一定有多可怕。想冲过去，可是面前的几个人绊住他的去路。他无法靠近，无法脱身，无法给与那个人任何救赎。该死！扯着嗓门儿喊：“程肖！快到他那儿去!”
    程肖这头还没搞赢，回头就看到一个男人正拿着破酒瓶向汨诺砸去。
    靠！
    “汨诺！”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破门而入的怒吼：“诺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