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你这样做，根本不可能成功的，到时候再把你搭进去了，我怎么向母后交待。”严正於的声音在小小的天牢房回响。如此坚决的语气。即使穿着牢房廉价的粗布衣服，也挡不住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王者气息。威严而有不可侵犯。
    “主子，卑职求你了，你就穿上卑职的衣服出去吧，卑职的命是你救的，没有你，就没有我现在的今天。”孤剑砰的一声一声跪在地上，头低下去。要是说这个世界还有什么人可以让他低头的话，那么就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孤剑，你起来。”严正於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想要把他拉起来。可是孤剑纹丝不动。“孤剑，我让你起来，我不是你的主子，从我把你派遣给老四的那天起，你的主子就是他了。”严正於怒吼一声，然后看着严正曦，漆黑的眼眸闪动着光芒。孤剑看着他们。
    “皇兄。”严正曦也跪了下来，“皇兄，臣弟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事，这次，我求你了，就答应我这一回吧。”
    “小曦，你太天真了，你这么做，他们不会察觉吗？你以为他们会放过我们吧。好好想想，这个大理寺是在谁管理，是太子的人，他们对我们赶尽杀绝，你觉得在这个主要关头他们会这样让你轻易进来吗？”严正於的声音不大，却让这两个莽撞的人冷汗刷刷的流下来，被风一吹，干了。心底像是爬满了蚂蚁在撕咬，痛，但是无可奈何。
    孤剑这才发觉自己的鲁莽，差点把这个世子也搭进来了。“主子，卑职错了，我没有做好自己的责任。”
    “你们都起来吧，地上寒，小心着凉了。”严正於一手一个把他们扶了起来。“我很感谢你们为我做的事情。孤剑，我要你再生之年护我这个弟弟安全，你能坐到吗？”
    “卑职能，有我在的一天，殿下，殿下主子就会在。”
    “那好，我就把他托付给你了。”严正於拍了下孤剑的肩膀，“我希望你也活着，活的好好的。”
    “小曦，以后要是我不在了，你自己要坚强，独立，不要相信他们。为母后，为皇兄，为那些冤死的人报仇。”严正於的眼睛充血，透着一股狠劲。
    “皇兄。臣弟会手刃仇人，亲手为你们报仇。”
    “皇兄还有一事想要拜托你，城郊的一座破庙里，藏着云将军的骨血，希望你能好好待他。是我连累了他们。”严正於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常年混在军营的铁骨铮铮的汉子，流下了泪，常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好好对待那些你在乎的人。”严正於说完转过身子去，眼泪像是绝了堤般，汹涌而下，嘴唇无声的动着。“露儿，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要食言了。”严正於想起了他和小露在一起的快乐时光。
    “你们快点，再聊下去，天就要亮了，被人发现就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啊。”两名狱卒走进来，破坏了温情的场景。
    “好了，你们快走吧，孤剑，小曦就拜托你了。后天就是行刑的日子了，你们不要来看。那样子很丑，我希望在你们的眼里，我永远是那个血洗战场的皇子，指挥百万雄师南下的将军少帅。”
    “不要，皇兄，你不是说要带我上战场吗？哥哥，哥……”低沉的声音听起来让人格外的伤心。严正曦的声音渐渐远去，孤剑拼命的拉住他的手臂，两名狱卒也拉住他走。再不走，连累的就是他们。习武之人的力量大于常人，很快，严正曦就被带离了大理寺的牢房。严正曦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字，“天牢。”
    “我们真的回不到从前了，后面的退路已经在消失了，只能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即使身后有无数人的尸体，我们也不能回头了，因为无路可退，后退的话只能是死路一条。”两人的背影坚决，孤寂，消失在晨光中。逆着光的少年的眼眸漆黑，没有半点涟漪。衣袖里死死的捏住一块龙纹玉佩，白里透青又透着猩红色，关键是里面的龙长着两对犄角，身体上还出现青色的翅膀，似乎还能看见里面的翅膀在闪动。是翡翠王的材料。临别前，他的皇兄塞了这块玉佩给他，在他的耳旁说了一句话。这在他的心里扔下了一个炸弹，震得头皮发麻，双眼发黑。翡翠王这种材料非常难得，每年别国上贡的翡翠王都不超过两块，是总的加起来不超过两块。
    胸口发闷，像是在里面压了块巨石，喉咙上有血腥味传来，嗓子眼发甜。突然，严正曦一口血吐了出来，是黑血。一手扶着胸口，另一只手扶着台阶，表情呆滞，完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毒了。
    “殿下，你怎么了。”孤剑快走几步，扶住他的肩膀。
    严正曦还没来得及回答，眼前一黑，彻底的昏了过去。
    皇宫。
    早朝过后，皇帝带领着太监和宫女往后官走去，沿途欣赏了一些奇珍宝石，一大片的御花园，梅林，桃林……梅林的梅花开的正茂盛，昨天晚上下的雨变成了雪，挂在梅花的花朵上，像是跳舞的小矮人。皇帝折了一支放在鼻翼下轻嗅，没有香味。皱眉，然后又开始大笑起来。“王全，你看，朕老糊涂了，忘了这梅花就是没有香味的，这也是它的高贵之处，不追逐世俗。”这完全不像个要失去孩子的父亲，大概他已经忘记了他有个儿子，后天就要被问斩了。皇帝今年五十多岁了，头发和胡子开始发白了，皱纹在他的脸上非常的明显，看起来就像是个六十岁的人。笑起来的时候，皱纹也跟着一颤一颤的。
    站在他旁边的是一名太监总管，王全。他的年纪和皇帝相仿，在他身边服侍了大半辈子。什么事情都能看的清楚，不为权，不为财。因为他知道自己到头来也是一捧黄土。
    “皇上哪里老啊，你这是贵人多忘事。”王权笑着回答，背有点驼了。
    “你啊你，还真是你会逗朕开兴。”
    “皇上，皇上……不好了，出事了。”清扬宫的一名太监往他们的对面跑来，边跑边说。
    王全瞪了他一眼，“皇上好的很呢，你这是诅咒谁不好啊。”王权尖着声音问道。那名太监吓得跪在地上。
    王全趁机踹了他一脚，“还不说什么事情。”皇帝在后面一言不发，不过，他看出来了，他在维护他。
    “四皇子，四皇子……四皇子中毒了，现在生死未卜，太后，太后请你过去一趟。”
    这下，王全不敢放肆，主动的退到皇上的后面。
    “胡闹，请太医了吗？有把常太医请来吗？”
    “请请了。”
    “那还来叫朕干什么，太医没有办法，难道我还能救活他吗？你回去禀报说，我在彻查此事，没空过去。”什么皇帝家最薄情，大概就是这样了吧，王全不禁感叹道。大皇子为魏国建立多少军功，有好几次都是他在危难时刻，挑起大担，前往战场。云将军更是不用说了，当年帮他争皇位时出过多少力，到头来换的这样的结局，这真不是让人寒心吗？。人啊，可真是有薄情的时候。想起陈年往事，他的眼眶有些发红。
    “这……
    “还不快去。”说着，皇上假装那脚去踹他，吓得他一溜烟地跑了。
    清扬宫内，偌大的宫殿寂静无声。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走步，小心着自己头上的脑袋。
    “皇帝呢？他怎么没来，他还要不要这个儿子了。”太后扶着自己的胸口，手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下。一屋里的宫女，太监，和几个太医吓得跪在地上。低着头，双肩颤抖。
    “哀家，哀家就这么一个宠爱的孙子，你们要是救不活，要我怎么活啊。”
    “太后，四皇子中的毒，我们没有见过，实在是无从下手啊。您就行行好，放过我们吧。”重重的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
    一阵风传来，挂在正殿上的风铃清脆的响了起来。叮铃铃的，甚是好听，夹杂这好几声笑声。可是听在他们的耳朵里，异常的尖锐，像是把刀在心里刻画着。
    “来人，把这次个东西给哀家摘了。”
    “是。”一群太监应声道。
    “太后，不行啊，这串风铃是大皇子亲手做的，送给殿下的礼物，而殿下平时也是极爱的。”小露上前，跪在太后的面前，眼眶红肿，脆弱的像是一副要被风吹走的模样。
    “於儿做的，快拿下来给哀家好好瞧瞧。”一群太监立即执行命令。
    外面的风雪停了，雪堆得一层比一层厚。有无知的孩童在外面堆雪人打雪仗，愉快的声音传来，严正曦难受的皱起眉头。我现在是生病了吗？好难受，外面是哥哥在和别人玩耍吗？怎么不带上我？不行，我要起来我要加入他们。他想。他以为自己还是在孩童的年纪。
    小露眼尖，瞧见了严正曦的手指稍微的动了一些。“太医，太医，你们看，殿下动了，我看到他动了。”小露激动的站起来，手指指着躺在正中央的人。
    太医一窝蜂围了过来，太后的眼角掩饰不了的笑意，长长的皱纹拉的更长了。“曦儿，怎么样了？”太后小心的问道，想知道答案，又害怕听到坏消息。
    该来的总会来的。那群太医围在一起，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通。听到太后问话，纷纷转过头。“这，我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能看四皇子的造化了。可是……”一名太医想要说出实情，被其他几名太医拉住衣服的后摆，想要他们不说。
    在他们没有注意的一个大门的小角落里，一名宫女时不时的抬头往里面看，眼珠乱转，耳朵竖起。趁人不备，溜了出去。沿着走廊走，几步便到了清扬宫的后院，那里树林遮天，即使在冬天的时节也没有落下多少叶子。
    一名侍卫装扮的男子走了过来，在她的身旁停了几秒钟。“回去告诉太子，四皇子这次是凶多吉少，活不过明天了。”女子用冰冷的语气说道，随即冷笑了几声。
    “放心，太子就在皇上的御书房里，等下我自会会回复太子，你自己也要万般小心。”侍卫一个眨眼的瞬间便消失不见了。
    坐在屋顶上关看殿下伤势的孤剑听见了下面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进了耳朵。
    孤剑心惊，好快的身法，太子身边既然有这样的高手，心里的警钟敲响。刚才听到了什么？四皇子凶多吉少，怎么可能，不会的。孤剑一连摇了好几次头。脸色大惊。
    他刚才还透过鎏金片看见他动了。可是要是真的，那……后果不堪想象。
    孤剑的身影也消失不见，他的手法比侍卫的要快很多。
    女子回到正殿的时候，太医散了，只有常太医还在旁边弄些什么给他吃，不过看起来没有什么用，严正曦吃了药又吐出来了，这些珍贵的药材，只能暂时延缓毒素的蔓延。
    停了一天的雪，又开始下了。夜晚的气温格外的冷。
    大理寺的天牢分为两种。一种是热闹非凡，每天都会轮番上演招供的戏码。火钳，鞭挞过后再浇上一些盐水，如同金陵的夜市，喧闹的声音不断。还有一种是冷清的天牢，这里面关押的都是被判处死刑的皇家贵族，功臣，曾经的功臣。显然，这里面除了严正於和云家的人，也就没有其他人了。云府的亲戚是关在进门的几间房，而严正於被关在天牢的尽头。黑暗，幽森，尤其是在晚上的时候，变得更加恐怖。
    明天就是行刑的日子，大雪纷飞多应景啊。严正於这样想着。
    歌声从远处传来，像是风中的残烛，忽明忽暗的，飘忽不定。严正於竖起耳朵仔细听声音的来源。不知为什么，这几天他的心神总是不定，恍恍惚惚的，像是个弄丢了风筝的孩子。很难受，却不知自己为什么难受。
    抬起头，从小小的窗户往外看，刚好可以看到烟花在天空中盛开的场景，爆炸出各种美丽的图案。与天空中的雪花混在一起，美丽的让人不敢直视。因为太美好了，才会让自己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离开自己所在乎的人，他们还需要自己的保护，可是，到头来，我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严正於的两行清泪无声的滑落，到嘴角的时候，会感觉咸咸的，苦涩。这才是人生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