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都城  第五章:胡姬飒雅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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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门口。
    吴管家长身而立,看到顾长安几人,上前微微欠身,恭敬却不卑微:“小姐,您回来了。”视线一转,看到顾长安搂着的两个像是乞儿一般的女子,微顿了下,不见丝毫惊讶,只是淡然问道:“不知这两位姑娘……”
    顾长安抱着美人儿,似笑非笑挑了挑眉:“她们是我今早买来的,以后就跟着我了。回去王府,你只管说她们是一直等在我身边的丫头就是了,可别乱说话哦,否则——”玩味的勾了勾唇角,顾长安凑近吴管家耳畔,压低了嗓音,以只有管家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警告:“否则,我让你这辈子都休想得偿所愿!”
    “小姐!”沁玉不赞同的蹙眉,上前半步隔开两个。
    小姐平日随老爷出门,为了方便行事,多是着男装,是以养的小姐一行一动都带着一股子男儿的洒脱与率性。若小姐真正是个男子,若外人看了多会赞一句风流倜傥,可是小姐是个女子啊!尤其回了都城王府,若再如以前一般的行事,只怕要出大乱子。
    吴管家神色而不变退了半步:“属下遵命。”
    顾长安似笑非笑的瞄了沁玉一眼,又带着心照不宣的意味对着吴管家眨巴了下眼睛,回身拥着美人儿进屋了。
    看着顾长安暗示性的举动,吴管家眸光迅速闪过什么,似诧异,似黯然,转瞬又归于平静。
    沁玉苦笑,在看到吴管家被露水湿透的鞋子时,更是叹息了声:“辛苦了,吴管家。小姐年幼,任性了些,还望吴管家多多担待。”
    吴管家回神,扫了沁玉一眼,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没有外人在,你我还须如此做戏?”
    语毕,拂了拂身上的褶皱,转身去了。
    沁玉微愣,垂下的视线晦暗莫测。
    顾长安回到房间,不等吩咐,便有小二敲门送来热水,暗自赞了吴管家两声,又看了看衣衫褴褛的两个丫头,嘴角扯着玩味的浅笑:“脏兮兮的,先洗刷干净了,再来服侍我。”
    两个丫头应诺,出门到隔间简单的梳洗干净,各自换了新衣。
    才重回厢房伺候顾长安沐浴。
    烟雾蒸腾之下,顾长安惬意的微阖着眸子,享受着美人儿们芊芊玉手的揉捏。
    “郡——”
    顾长安一回眸,美人儿急忙改口:“小姐,等到了王府,再把我们买去不是一样?”
    顾长安惬意的倚着浴桶的桶壁,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顾长安当然不能承认,她只是一时兴起,想看看这两个过分嗜洁到甚至不肯让她近身的丫头,化成乞儿到底该是个什么模样——
    轻咳一声,顾长安满含诚意的解释:“你们也知道,王府中家生子众多,哪里需要采买侍女?不是怕你们进不来么。更何况——”顾长安掩唇窃笑两声:“就凭你俩这模样、这体态、这气度,若真是去到牙婆子手里,哪里还能送到王府来当侍女?只怕早不知被卖到哪家花楼当头魁去了……”
    闻言,绿衣的女子眉头明显一蹙,轻叹道:“奴婢们可以易容——”
    她们的长相于她们的身份而言,并非幸事——
    所以除非任务所需,她们早已习惯了黑纱覆面的日子。
    “不成!”不等女子说完,顾长安声音不满的打断:“我这个国色天香的脸如今算是毁了,幸亏我自己看不见,也倒罢了。你们可是日日要跟在我身边的,若是不美,岂不是伤了本小姐的眼睛?!”
    两个丫头相继苦笑:“小姐——”
    她们长得美丑有何干系?保护好小姐的安全才是重要。
    二人是西硫最为出色的影卫军,影卫军直属于西硫王室,与一般暗卫相比,影卫军非但要求武功高绝,且各有所长,暗中可护主子安全,明里可易容改装,执行一切主子下派的任务。这个身份于她们一直是一份荣耀,尤其两人自幼结为搭档,绿浓善暗杀、粉嫣善毒,擅暗杀之人更精于隐匿、擅于使毒之人更善于用药,两者结合,可攻可守,亦是影卫军中顶尖的人物。
    奈何!
    自从王将她们赐给小姐起,她们非但就此成了普通的暗卫,且只要身边无人,还要时不时被小姐叫出来轻薄、调戏一番。以往还好,她们隐于暗处,只要小姐安危无碍,她们只当没有听见便是,如今——身为小姐的一等丫头,贴身使唤,再结合今日小姐的行径——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脸苦相。
    “好了,再磨蹭天都要黑了,快过来伺候小姐我梳妆了。”
    两人无奈的轻叹,认命的凑上前。
    手巧的粉嫣拿软巾给顾长安拭干了长发,梳顺,轻挽,束以累丝银冠。绿浓打开箱笼,找出一套白色流云纹重锦裰衣伺候她换上,束以玉带。
    粉嫣将包裹里妥善保管的荼白色缂丝芙蓉的大衫取出,撑开。大衫的样式与普通的男子大氅别无二致,只花色更显典雅,衣饰间裁剪也略显柔和。
    顾长安起身,任粉嫣服侍着套上大衫,站在远处,望着铜镜中阴险的人影,眯了眯眸子。
    回身,从箱笼里底层取出一副画轴,铺在桌上——
    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又指了下画中荼白色长袍的男子,浅浅勾了勾唇角:“像不像?”
    绿浓与粉嫣对视一眼,上前,细看了看画卷——
    只见画卷右下角题字:疆场知交图,加盖了印章,飒雅。
    画中景色苍凉,草树凋零,像是在秋季。
    画上四人,荼白长袍的男子身形瘦削,面容清俊,盘膝而坐,悠然抚琴,含笑的眸子注视着画卷居中的蓝衣女子,即使透过画卷,似也能看出他眼中的那抹柔情。
    居中的蓝衣女子五官精致、英姿飒爽,手持长弓,弓中却无箭,动作不像射靶,更近似于舞蹈,衣袂随风而扬,微仰着头,眉宇间透露出酣畅淋漓的快意。满弓拉开,指着不远处红色战袍的男子——
    红袍男子长身而立,气宇轩昂,似笑非笑的勾着唇角,左手把玩着一支金质羽箭,看羽箭的造型,与那长弓明显是一副。男子右手拥在红衣女子细软的腰肢上——红衣女子不似北越服饰,裁剪大胆而伶俐,露着的半截玉臂上带着金环,越显得四肢修长、冶艳惑人,她身子毫无介怀的紧贴在红袍的男子身上,唇角勾着笑意、眸光盈盈动人,缱绻目光中似除了男子,天地间再无他物。
    再细看,那画中的红衣女子身形修长,体态妖娆,眸光坦荡中带着一股执拗,姿态慵懒间流淌着几分洒脱——并非只是长相,而是通体的气度、感觉,竟都与顾长安有几分神似。
    “这是——公主?!”两人一惊,齐齐看向顾长安,讶然道。
    “难道,这人便是驸马?”粉嫣指着红色战袍的男子。
    驸马?
    顾长安轻抿了抿唇,笑道:“或许吧。”不等两人追问,顾长安摇了摇头,笑着提醒:“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
    驸马?她如何得知。
    她只知——
    在纪崖将血痣点在她眉间之后,在那个寂寥的阁楼和青衫男子活跃于她的梦魇之中时,幼时那些早已褪色的回忆也在不知不觉中苏醒,无声无息的侵扰着她。直到现在,似乎只要闭上眼,她就可以回到那一日——她出生的那一日。
    嘈杂,混乱,一片漆黑。
    她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嘶哑的哭叫声,低哑的啜泣声,轻柔的安慰与鼓励声,稳婆惊呼‘血崩’的尖叫声,混乱的让人脑子似乎都要炸开。
    “剖开!”
    直到,一声虚弱的,近似于低喃的,却万分坚定的嗓音传来:“剖开,我的肚子,把孩子抱出来……”
    “胡姬,别说傻话,你忍一忍,再忍一忍,太医很快就来了。”温柔的嗓音隐含着低低的哽咽,却十分的坚定,鼓励着,安慰着。
    顾长安太熟悉这个声音了,这是她唤了近十年的‘母亲’的声音。
    “来不及了……再晚……这个孩子……怕……也活不成的……”
    “他走了……我……活着……本也没有意义了……救……孩子……”
    屋子里彻底的静了,连呼吸声都不可闻。
    而后,依旧是那虚弱的声音:“救活她……告诉她……若是,男,绝不许娶风姓女子为妻……若是,女,绝不能嫁风姓男子为夫。”
    这是顾长安的生母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
    几年的时间,顾长安几乎记起了自出生之日起所有的细节,却再没有任何关于她生母的任何信息。她便猜到,那个虚弱却坚强的女人,那个要剖开肚子生下她的女人,死在了她出生的那一日——
    那一句模糊的遗言,突然而至的身世让顾长安无所适从。
    她再没有办法安然的享受顾巽无微不至的呵护与宠溺,没有办法掩藏住心里的不安和忐忑,更加没有办法忽视内心一日比一日增长的愧疚和感激。她感激顾巽对她的呵护宠溺,感恩顾夫人在明知她身世的前提下,依旧把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
    在这份感激之下,又隐藏着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愧疚——
    她,一个与顾家毫无血缘关系的人,竟然就那样理所应当的享受着了这么多年,霸占着顾巽多年的父爱,甚至为了她的身体,不知散去了多少家财。更愧疚,与她无知之时,曾多么恬不知耻的仗着年幼和病弱的身子,抢夺了多少本该独属于长姐的父母关爱。
    迷茫和愧疚日日侵袭着她,她不知该如何应对,是以,只能瞒着,强装不知。
    直到,她十二岁生日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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