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返都城 第二章:涅槃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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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傍晚时分,顾长安猛地坐起身子,眨巴着眼睛看着沁玉道:“沁玉姐姐,久儿忽然特别想吃沁玉姐姐‘亲手’做的碧梗粥呢!”
顾长安特意在‘亲手’这两个字上加重了下。
三日前顾巽提出辞行,顾长安想着自己答应了纪崖的十年之约,为了和纪崖多些时间相处,便装病拖住了顾巽……就像是嬷嬷告诫长姐的话,既然一生都要在一块过得,总归得要了解了脾性才是。
沁玉那时就看出了顾长安的意图,为了惩罚顾长安,便日日守在顾长安身边。无论顾长安何时侧过身子,或半坐起身子,沁玉总是机敏的反应过来,或者端茶、或是递书,防的滴水不露,更是以‘小姐身子不适,万万经不得风’为由,半步也没让顾长安逃出门去。
顾长安着恼,沁玉便道:“小姐不适,奴婢岂敢歇息?何况小姐这眩晕之症可大可小,若再向之前似的发了病可不好。小姐放心,小姐病好之前,奴婢是半步都不会离开小姐的!”
顾长安不满的瞪着沁玉,却到底无话可说。
“哦?小姐有胃口了?那看来,身子是大好了?”沁玉眉眼一弯,笑容如水。意思很明确,若是顾长安再说还没好,为了她的身子,沁玉还是寸步都不肯离开的。
“好了,好了。”顾长安妥协般连连点头。
能不好么?再不好,她骨头都要酥了!
沁玉淡笑着起身,悠然的理了理衣摆:“既如此,那奴婢就下去了……哦,对了,小姐既然好了,奴婢这便去通知老爷,明日咱们便启程。”
说着,在顾长安幽怨的瞪视下,沁玉优雅的转身而去。
等着沁玉的身影远去,顾长安猛地跳起身,一溜烟钻出去。
直钻到花丛间,深吸了几口三日不见的新鲜空气,还不曾体会到放松,心口便又一次被沉闷压下。
三日了,纪崖竟一次也没来看她!
实际上,自纪崖将血痣点在她眉心起,顾长安的身子便再无半点难受,甚至连平日的眩晕也不曾有过。装病,不过是为了能拖延时间和纪崖相处。
毕竟,十年后她都要在纪崖身边过的……
可是三日了,别说了解了,纪崖竟然一次也没出现过!
为何?
顾长安实在想不明白。
纪崖当初到底为什么要救她?又为什么要她承诺十年后留在他身边?
是喜欢吗?
不会。
倒不是顾长安妄自菲薄,只说她不过八岁,虽然也常有人赞她有乃父之风,气度不俗,但到底没有长成,一脸的稚气,和长姐的妍丽柔美完全无法相比,五官虽算的上秀美,但相比恭王妃的柔媚精致,逊色了何止一星半点,哪里值得人一见倾心?
且不说如此,只她都‘病’了,且又很快要走的。
莫说喜欢,便是稍有在意,这三日纪崖又怎会连看都不来看她一眼?
但,若要不喜欢,纪崖又为何要救她?为何要她许诺留下?
正想的入神,指尖上突然的微痒惊得顾长安一颤。
垂眸,白梅正轻擦着她的指尖滑落,艳色中带着点点清凉。顾长安抬眸,逆着花落的方向看去,清风拂过,枝叶招摇,落花如雨,映着斜阳,美的生辉。
这里的梅,怎开的这般早……
顾长安叹了口气,随手撤了几枝花瓣,思绪也随梅花纷乱的招摇。
顾长安曾一度艳羡长姐和恭王的一见倾心、两情不渝,但顾长安也知道,缘分从来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世道如此,她不曾奢望一定会如长姐那般,但也忍不住在心中隐隐的期盼:这一世,若要找,定也要找个‘弱水三千、一瓢独饮’之人,若她无幸,便绝不强求,如通玄师傅那般,舍情弃爱,寄情山水又何尝不美?
轻舒了口气,顾长安又垂眸看着指尖的梅瓣,悠悠的笑了,带着一抹开悟和释然。
罢了!有什么?大不了,到时候把命还给纪崖便是了!
心中坦荡,如此美景,又怎舍辜负?
兴之所至,顾长安随着落花,玉臂微抬,指尖轻扬,如流云一般翻动了几下,轻轻勾勒出蝶蛹的轮廓。随着顾长安指尖灵活的翻转,她掌心处竟生生飞出只晶莹剔透的七彩蝴蝶来。
彩蝶轻轻眨动羽翼,绕着顾长安转了两圈,又绕去梅间嬉戏。
顾长安的视线随着彩蝶而动,轻盈浅笑,竟未注意到悄然靠近的身影。
彩蝶飞回,停在顾长安的衣袖,轻动了动羽翼,像是在说什么只有她们才听的懂的悄悄话。
像是终于达成一致,彩蝶振翅而飞,顾长安也顺应的轻摇了摇云袖,在彩蝶在缠绕间,婆娑起舞。
青丝凌风而动、衣袂随风而扬。蝶儿好似通灵,又似是在引人玩乐,高高低低,却总缠绕于顾长安身侧,欢笑声随着灵动而跳脱的舞姿,随性所致,至情至性。
直至终了,顾长安停步,而那彩蝶也通灵一般,轻巧落于她的指尖,看着她,轻闪了下翅膀。像是在夸奖她跳得好。
收回手,顾长安嬉笑着逗了逗指尖的蝶儿,回眸,却看到站立在不远处,静望着她的纪崖。
顾长安一惊,下意识退了半步,又转瞬笑开,蹦跳至他身前,轻拈了他的衣袖:“你看到了吗?我还是第一次一口气跳完一整支舞呢!”
纪崖垂眸扫了眼顾长安拉着他衣袖的素手,视线又静静的落在她脸上,凝重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她,不发一语。
顾长安感觉自己像是被野兽盯紧的猎物一般,身体一阵寒栗,下意识松开了纪崖的袖子,退了两步,讪笑道:“是不是,有点……乱?”她心思跳脱,实在跳不出从一而终的舞蹈,经常跳着跳着便参杂了,显得不伦不类,还因此气跑过好几个舞蹈师傅。
“你会道术?”纪崖问,神色莫测。
顾长安一愣,看向悠然飞到纪崖肩头栖息的彩蝶时,了然一笑。
莫说七彩蝴蝶本是难寻,只说正值寒冬,又如何会有蝴蝶?
纪崖若不奇,才真怪了。
想到此,顾长安率性的点了点头笑道:“爹爹想必与你说过,我自幼身子不好,曾机缘之下被通玄师傅所救,也跟着爹爹在师傅那里搅扰了段时日。那时我年岁还小,又总是病着,所以格外任性,又爱哭。师傅喜静,受不住了,就拿这个哄我开心。”
说着,顾长安轻戳了下蝶身,那蝶便泡沫一般碎成了泡影:“我可是整整缠了一个月,师傅才同意教我这个的。也因教了我,不得已,收了我做关门弟子,但可惜,名师庸徒。我对道术实在没天分,师傅也知道我命不长久,并不指望我学什么,所以除了变蝴蝶这一样哄人玩的,其他的都不会。”
见纪崖沉默,似在思考什么的样子,顾长安大着胆子上去扯了扯他袖子,满脸掩饰不住的欢喜和羞涩:“你还没说呢。我方才的跳的怎么样?”
“很别致。”
顾长安微抬头,不满的看着他询问:“别致?”莫不是乱的很别致?还是实在没有好的形容词能够形容,只能说是别致?
“恩。”纪崖应声,表情还算是诚恳。
罢了,就当作是赞美吧!
顾长安笑眯眯的凑近了他,眸光一亮道:“那我便记下它……对了,就叫它涅槃好不好?”
顾长安说着,指向自己的眉心:“这条命是你给我的,从此刻起,你,便是我的重生,这支舞,便是涅槃的见证。”
这话,已带了太多不可言说的暧昧与亲昵。
纪崖微一沉吟,眸光不自觉带出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和:“好。”
“那我再给你跳一遍给你看?”顾长安嬉笑着舒展云袖,半旋了下身子。
却不料竟看到纪崖径自从她身边走过,走远,不见了人影。
“纪……”顾长安呼唤只一半,便垂头丧气的跌下肩。
泄气般的跺了跺脚。
顾长安感觉,在她眼前的纪崖就像是个迷,明明看似年纪相差无几,却总是冷着一张脸,又喜欢沉默,她实在是没有办法看透。
心中又叹了一声。
想到十年之后,这一生都是要陪着这个人的……
顾长安已经开始担心了。
她真的可以做到吗?不会闷死吧?
正想着,便闻箫声由远及近。
箫声总是幽怨哽咽的,但这曲子偏不,舒缓婉约,虽仍带着箫声的幽静,却不失潇洒惬意,洒脱却又情柔,如烟雨红尘,朦胧中柔肠百转,似乎正恰合顾长安之前的舞蹈。
顾长安招摇着云袖跟上了箫声的节奏。
舞毕,顾长安平复了下呼吸,歪着头笑:“这箫声真好听。”
纪崖只垂眸扫了眼手中的碧玉箫,不答。
“我还以为,箫声总是忧伤的,纵使不忧伤,也该幽咽才对,还真的从未听到过着这样的曲子呢。”
“这是我母亲做的曲子,她,向来不喜寻常之物。”
母亲?顾长安来了几日了,还从未见这宅子有其他人居住呢。
“你的母亲……”
“走了,在父亲去世之后。”纪崖说着,漠然的收起了箫。
走?抛下纪崖离开了吗?还是说……
也去世了呢?
顾长安不敢问,也暗怪自己惹纪崖想起不快的事,忙想法转移心思。
顾长安咬了咬下唇,眉眼一转:“再给我吹个曲子行吗?”
纪崖看了看顾长安,好一会儿,点头。
箫声再次弥漫,却不再是方才的轻盈灵动,而是沉稳豁达,如瀑布山川,辽无边际。
顾长安静静的支着脸颊,神色迷蒙,思绪似已随着箫声飘荡而去。
箫声止,顾长安的思绪却似乎还留在那音色中:“这曲子和方才感觉完全不一样。”
“父亲爱涯,赏景时,常爱此曲。”
“怪不得我觉得曲音如此辽阔呢……”顾长安轻笑赞叹:“这两支曲子都如此别致,可都有名儿的?”
“方才一曲不过母亲玩笑之作,无名。这一曲,涯见。”
“恩?”顾长安没有听清。
“母亲为它取名涯见。涯边初见之意。”
“涯见。涯边初见?你叫纪崖……看得出来,他们真的很恩爱呢!”
纪崖垂眸,冷嗤:“大抵是吧。”
莫名间,竟有股戾气蔓延,顾长安心口一紧,下意识转开了视线。
随着心悸,顾长安才恍然,她竟是害怕纪崖的……
纪崖也静默的立着。
气氛渐渐变得冷漠,再没有方才的亲和。
顾长安垂眸,好一会儿,吐出口气来,掩饰的理了理衣袖,缓缓道:“我们明日便要离开了。”
“恩。”纪崖应。
“你……”顾长安心念一动,竟脱口而出:“既然你父母俱已不在,这里也再无旁人,要不,你随我们一道去吧?”
纪崖闻言一顿,转过头来看着顾长安,视线直直的望入她的眼底,神色莫测。
话说出来,顾长安方觉出不妥,忙垂下头,掩住纷乱的心跳。
气氛一时尴尬的沉默,顾长安不安的四处顾盼了下,隐约间,好似看到偏远处的废园里开满了梅花,花瓣像是被什么控制似的,迎风肆虐,却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所遮挡,半片也飞不出庭院。
顾长安惊讶的眨了眨眼,只一刹那,那废园又恢复了往昔的残落。
“那里……”
不等她说完,纪崖出口打断,视线冷漠的扫过那处废园:“你去吧。”
刚刚缓解的气氛再次被瞬间打散,两人之间冷的似乎能结出冰来。
顾长安不解的看纪崖,却等不来纪崖的解释,亦不见纪崖有丝毫的不舍。
仅此一别,便是十年不得相见。
纪崖便真的没有一丝不舍吗?
想到自己的装病之举,再看如今纪崖的淡然,顾长安有些恼火,赌气的扬了扬下巴:“明日,不许你来送我,我一点也不想见你!”
纪崖沉默的回过头,视线如同沉寂的湖水,直沉入顾长安眼眸深处。
顾长安心里一颤,竟有些悔意。
她虽然率性,却从不赌气妄言,今日怎会脱口而出伤人之语呢?
刚想圆过,却见纪崖竟已点头。
“如你所愿。”纪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分毫不为所动。
也越显得顾长安颇多的心思是怎样的自作多情。
顾长安咬住唇角,十指紧扣掌心,强撑着自尊,越加挺了挺笔直的脊背:“当然!我要这十年的自由,绝不想看你一眼!你若违背,十年后我宁死也不会回到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