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遗情心中葬
    黑暗里，姜小年气息奄奄，他的精神始终没有好转，他记得在外面的阳光下有一个他爱的人，他想要再看一看他的模样。可是，他已经记不清那张面孔了。
    地上一股冷气从他的脚底钻入身体，侵蚀全身。他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力量在体内来回，试图侵占他的身体，曾有多次，那股力量试图与他的思想交流，试图找到姜小年的弱点。
    无形之中，他们在这无尽的黑暗里，已经不动声色地斗争了千百回了。谁也没赢，谁也没输。
    “我告诉你，你一直在想的那个人，他已经进入思过林了，他失去了法力，人类的身体很脆弱，他还受了很重的伤。”那个侵入姜小年体内的东西说道。
    姜小年无奈地闭起眼睛，任由那东西在耳边胡乱的说。
    它道，“我去过柳城，那确实是个好地方，是座很好的城，如果齐军不攻入柳城，我想，有生在东河的那个怪物，至少也能护他一年平安，只可惜了……那个怪物，它放齐军入城了，还杀了不少人，是那个怪物让姚凌进入了思过林……”
    姜小年没有应话，但在黑暗里，亮起了一点光，是微弱的烛光，这是数月来，姜小年第一次看到光。
    光很弱，但很美，代表着希望。
    “姚凌想去念乡街，他大概是想通过活死人泉恢复自身的法力，现在……你应该感到高兴，因为我的出现，他已经不在将你当作对手了，他满心，只想除了我。”一团黑影逐渐在烛光前形成人体的模样，慢慢地，姜小年看到它长出了人的面孔，拥有了精致的五官，一瞥一笑，都愿意让人为之倾国倾城。
    但姜小年的城池，已经先为魔尊凌倾覆了。如今的姜小年一无所有，所以……对这张面孔，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声。
    多好看的模样，多恶毒的灵魂，多残酷的手段。
    姜小年盯着那双狭长妩媚的眼睛，问，“你……杀了多少人？”
    它说，“不是很多，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借齐军攻入柳城的时候多吞噬了几个亡魂，大多数灵魂现在都被东河的怪物抓住了，你应该知道那个怪物是谁，当初，它还与你为敌呢。”
    “你和清明，是什么关系？”姜小年问。
    “你……倒是会想，我以为，我不说，就永远也不会有人想到我和清明的关系。我想……我的那位老朋友，已经把我忘记了吧。”它惆怅地叹道，面前的烛火随着它的叹息跳跃了两下，火焰瞬间变得更加旺盛了。
    它说，“他叫清明，我原也有名字，叫重阳。我和他，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一次巧合之下路过活死人泉，活死人泉很美，很吸引人。会让人产生幻想，但在幻想中，没有痛苦，谁都可以愿望成真。清明的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没有敌手，他与泉水融为一体，静静地流淌，他安静的样子……真的很美。”
    “我在活死人泉旁边守了五百年，五百年过后，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从活死人泉中出来，那人长发披肩，一身丝绸白衣，风吹过，他体态轻盈，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他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他告诉我，他叫清明。”它说，“我走近他，我告诉它，我叫重阳，那个时候，他惊讶地看着脚踏泉水走近他的我，他问：‘你……能进来？能看见我？’我很奇怪，我为什么就不能进去，不能看见他呢？”
    话到此处，重阳顿了顿，他拨弄着灯芯，微微眯起眼睛，嘴边带着温暖的笑容，一脸痴醉的样子，仿佛正沉睡在那坛陈年佳酿之中。
    “那天，他告诉我，能够踏入泉水，能够看见他，还不被这泉水伤害的人，就是可以控制那水和他的人，那天，他握着我的手，深情地凝视着我的眼睛，至今……我也无法忘记那个眼神，是那个眼神告诉我，我活着，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的灵魂，在那个眼神里，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愉悦。”重阳含笑说道，他的手捧起面前的烛火，仿佛捧起那张几乎被他遗忘了的脸，他说，“他握着我的手说：‘往后，我与你一起，你将不会在孤独，我也不会在寂寞。’那天，是我有意识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不再孤独，我体内，仿佛有了血液，是热的。”
    姜小年认真地听着，他从不知道清明与人还有这样一段感情，他更不知道被镇压在无锋山下，已经被人遗忘的灵魂，曾经，竟然也年轻过，也爱念过。
    重阳道，“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清明爱上了下棋，也爱上了另外一个人，而我，我一直在活死人泉修炼，我的法力越来越强，强过了清明，整个魔界，以至于整个世上，只要是我所知道的东西，就没有一样是不受我所控制的……强大如此，到后来，却也悲哀如是。”
    重阳低下头来，垂下眼睛，望着脚下的黑影，黑影如同铁链一般，将他的脚腕死死的套住，与脚下的大地相连，把他永远的控制在这没有光的无锋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