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父亲最后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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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最后时光
2013年9月,在父亲的检查报告单出来之前,父亲主治医生的潘主任把我叫到身旁,他见到我,示意我坐在他身边的空座位上,我坐下后,他很和蔼地对我说:“你是唐咸国的儿子吧!我们怀疑你父亲的病是癌症晚期。并且是晚期中最严重的。”
“不会吧!”我有些不相信,否认道。
“根据我们行医多年的经验,他的病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随后潘主任建议道,“你亲人,在远处工作的,最好叫他们回来。”
“那么能治麽?”我心存侥幸问道。
“手术是不能动了,化疗是可以的。但是你要告诉你的兄弟姐妹,准备好钱,因为化疗很是要钱的。”
我听见潘主任这样说,我侥幸的美梦已经破碎。作为一名高中生,自然是知道化疗不过对病人死前减少疼痛罢了。
“我没有兄弟姐妹。”我说话的语气没带有任何的悲伤。
人一旦遇见这样猝不及防的事情后,先是一阵麻木,麻木过后,才有悲从中来的感觉。
。。。。。
“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父亲。”我刚要起身时,恳求道。
“你放心。”
随后,我从办公室出来,悲伤涌上心头,在走进父亲的病房前,又重新露出正常的神情来。
父亲见我进来就问:“医生找你干嘛?”
“没什么。”我回答的很冷清,也没正眼看他,只有盯着电视看。
这时,我只能这样做,才能不让父亲看见我的脸上时不时冒出来的悲伤表情。
或许有人这样埋怨我:“你为什么不能伪装好点!”
面具,只有那些在社会上身经百战的人才有,才能伪装的如此完善;而我只是刚出道的无名小混混,这么能有“大师”一般的武艺呢?
很幸运,我蒙骗过关了,父亲并没有看出端倪。
我憋进我脸上的悲伤,觉得面色恢复了正常状态后,回头望着父亲说:“我出去一下。”也没告诉他我出去到底去干什么。
“嗯。”
我走出父亲的病房后,面色瞬间暗了下来,一种想哭的感觉从胃里翻滚了上来,停留不过几秒,我把它按了下去。就像初春一样,新芽刚刚露出,又被大雪给埋没。
这样来来回回十几次,我来到江边的一块大石上。虽说太阳高照,躲在大树下面的大石头还是冰冷的。
我坐下,一点感觉都没有。悲伤终于压制不住,爆发了出来,我低声的哭了起来。哭过后,一身麻木,也不知道何时打了电话给母亲,怎样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等自己清醒过来后,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果不其然,这晚,小姑打来了电话,说母亲听到这件事后,哭的死去活来的,同时也抱怨我不应该直接告诉我母亲我父亲得癌症的事,并也说她这几天会上来看望父亲和要我好好照顾父亲的话。
我接受了小姑的建议,每天我都叫父亲去走走,父亲觉得自己躺着怪难受,医院里也没有说要吃药打针的。
父亲也同意。
挨着医院是一条马路,马路的对面才是一条江,江边已被绿化,我们就沿着那儿走了一圈,有时,我看见有美好的景致时,就叫父亲站在那里,我拿起手中的数码照相机拍照。
照后,我看了又看,真觉得父亲的穿着是这张照片的瑕疵:一件红色的休闲衣和一条黑色的西裤,脚穿着一双夏天穿的凉鞋,露出无比丑陋的脚趾来。
真想删去!
但是,我没有那样做。因为这可能是他唯一且最后留给我和母亲的念想了。
两天过后,下午,小姑先来到了医院,走进父亲住的病房后,就向父亲问道:“二哥,你感觉的怎样?”
“还好,就是食欲少了一些。”父亲咳了两声嗽后,说道。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后,我的手机响了,我接过电话,母亲的声音从说理里面传来:“我们已到了医院门口了,你来接我们。”
“嗯。”我应道,随后挂了电话,走出病房。
还没动身,父亲问道:“谁的电话?”
“妈打来的,现在已经到了门口了。”我说完,转身离开了。
几分钟过后,我带着母亲和姨爹走进病房,母亲脸色瞬间煞白,紧紧咬住嘴唇,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深怕自己漏出呜咽的声音来,被父亲听见,增加父亲的痛楚。
但是母亲并不是什么也没有做,她的眼睛时而望一下父亲,时而望一下跟父说话的那个人,认真的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伤心之处时,转过头又看看电视。
我看着母亲的那种痛苦的模样,我再也压不住我的伤痛,它像一只关在笼子里并向往自由的鸟,等待破笼而出,而母亲的痛苦模样刚好是那笼子的一个破洞。
我无声地出了病房,来到走廊,走廊里有很多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脆弱者——说真的,在这样的事情上,谁不是一名脆弱者呢!
我再一次的亡羊补牢,恢复了正常的情绪后,姨爹已到了我的身边——我完全不知道他来了多久?也不知他听到我呜咽的声音没有?
“就算他听见,在亲人面前呈现自己的脆弱一面,也应该没有关系吧!”我心想。
我静静地等着他安慰我,结果没有,反而问道:“真的么?”
我这才确认到他是没听见的,我暗自窃喜。
“真的。”我自然知道他所问的问题。
随后又说了一些照顾好我父亲和母亲的废话,我自是应允着。
我们重新走进了病房,听见小姑和母亲正在谈话,谈得内容是一些迷信,如找鬼婆娘问问之类的话。
只有小姑说,母亲应允着,像个没有主见的孩子;而父亲看着电视,不搭理他们,像是你们说的与自己无关一样,又像古代的皇帝垂死时,把所有权利交给未来的皇帝、如今的太子似的。
小姑说完,重新又说了一遍,女人就是这样:话多,但话题少,所以要重复的说,同样的话说三至五次才行。
小姑回去后的第二天,我们一家也离开了医院,回到了家乡。回到家里的次日,父亲避开我们,一个人到山林里,扑捉画眉,母亲在家担心的不得了,抱怨我为什么不跟着他,随后又在村里挨家挨户的走了一朝,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
到了下午一点时,父亲慢慢吞吞的回来,母亲的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母亲抱怨起父亲:“为什么出去时,不通知我们一声,也好让小龙跟着啊!”
“饿了没?”母亲接着问。
“先是饿了的,现在饱了!”父亲生气了,一向不生气的他,今天生起气来了。
“怎么说?”母亲生起了火,帮父亲煮稀饭。
“被你给气的。”愤怒地说。
母亲听了这话,心又悲伤起来了,大声叫着我的小名。
我跑了过来,问:“有什么事吗?”
“帮你爸来煮稀饭和熬药!”母亲愤怒地说。
我真觉得我是他们的出气筒!中国的家庭本来就这样:男人从老板身上受了气,发泄到女人身上,而女人从男人身上受了气,发泄到孩子身上。。。。
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当晚,我们正吃着饭,母亲的电话响了,是小姑打来的。
看见母亲高兴,我猜小姑问鬼的事情很是成功。
母亲挂了电话,回来,问父亲:“你父亲的爷爷的弟弟叫什么?”
“我哪知道。”声音又和蔼起来,看来父母的“战事”停止了。
“小妹说:‘那个阴阳先生很是灵验,把你爸的几岁去世和你娘何时去世,都问了出。’”母亲说到这里,脸上露出崇拜之情,对父亲继续说道,“说你的病的起因是你娘去世的时候,没有给你爸的爷爷的弟弟烧座屋,所以他。。。。;还有你娘情人的诅咒。还说,如果不烧座屋给他,将来儿孙们越发的难。”
一向我都不相信世上有鬼神之说的,听后,也怀疑这世上到底有没有鬼。如果有的话,为什么自己没看见鬼神的真身;如果没有,那这件事,又该怎么解释呢?
我真想不通!
唯一的解释就是,世上还是有鬼神的,他们住在人无法找的地方,过着隐士般的生活。
既然是隐士,那为何又来诅咒父亲了。
我的假设又被自己给推翻了。
。。。。
吃完饭后,外婆来到我家,总吆喝一句:“我来看看咸国。”母亲沏好了茶,端到外婆面前,随后端来了糖果,边吃边喝,相互寒暄了几句后,母亲顺便问了外婆“咸国爸的爷爷的弟弟叫什么?”的问题。
“怎么?”外婆很是疑惑,那是几百年前的事情,怎么被重新提起,而且竟然从自己女儿的嘴里说出来。
母亲把那小姑问鬼婆娘的事情说了一遍。
外婆想了想,说出了他的小名。
“不是小名,全名叫什么?”
“那我不知道!”
外婆问母亲:“咸国的身体怎样?有没有好转的迹象?”
母亲听了很是愤怒,也不管父亲坐在身边,把他没有告诉我们就独自一人进入山里以及自己如何的找他说了一遍。
一个病人,独自在深山里,如果发身了什么事情,那还了得。
外婆听了很是担心,对父亲劝说道:“你下次要出去的时候,跟家人说一下,让小龙陪你去。”
父亲应允着。
不知不觉已是十一点了,父亲说要休息,我们自然也就散了。
一个月过后,父亲连出去走走都没有力气,就连吃饭都没按时吃。每当他吃饭的时,我的心里异常的悲伤。我仿佛看见一张三米长的桌子,父亲独自坐在桌子的一头,而我们坐在桌子的另一头。
母亲侍奉汤药,不曾离去。
又过了一个月,11月7日晚,我刚睡得半熟半醒时,母亲悲伤地叫着我的名字,并叫我起来,随后又去叫大伯、叔叔他们。
我穿好衣服后,来到父亲躺着的床边,看见父亲痛到不停的在床上翻滚着,嘴里还不停的嚷嚷着:“好疼,好疼。”
我吓呆了。
母亲哭着走了进来,并问我:“该怎么是好?”
我也不知道。
随即大伯、叔叔到了,看见不知所措的我们,建议道:“吃药。”
“药。”母亲自己嘀咕着,找到药后,从瓶子里倒出两颗来,然后,又倒了一杯热水,用两只发抖的手端着,向父亲走来。叔叔见到,上前说道:“我来!”随后向母亲的手里抢过了水,端至父亲身边,而大伯扶着父亲做起来。
父亲吃了药后,大伯又扶着父亲躺下,见没有先前那样疼痛,大家倒是松了一口气。可没过几分钟后,父亲又开始疼痛起来,母亲见父亲吃了药也不管用,竟哭了起来。
我也留下了泪来。
正是秋冬季节,午夜的天气凉飕飕的,母亲早已生起了炭火,为我们守夜做好了准备。
到了8日,早上10点,父亲离我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