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踏雪 第十七章·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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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缘由
尘封多年的心事埋在心中总会有一日萌发,因为它早就在心中深深扎根,用力地钻出看似坚韧实则不堪一击的表面,仅仅在一个瞬间而已破土发芽到开花,它开出的花是殷红的,那是在隐忍与疼痛孕育下爆发出的最让人心惊的颜色。
堂下众人闻此番经历,不由得缄默不言,也有唏嘘慨叹悲悯于他的,不过也有人愤愤而言——“顾远作恶多端,你这是报应。”
“报应,嗯,你说的不错。”顾长殊转过身来,扫视周围一圈,笑道:“我也曾经拜入裴先生门下学医,我也曾尽我之力去救人,可结果呢,我被宋瑶断去双手筋脉行如废人之时,有人想过要救我么?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着因果业报,那我的因果呢?为什么这些是非因果都要我一个人来偿还?”
“苏澄,你还愣着干什么,你还想让他妖言惑众么!那日顾长殊灭宋家一门八十多条人命,今日,便以命抵命,世间邪道不可饶恕,吾等今代天罚之,以彰浩浩天道!”
“师傅,我……”苏澄身侧的焚雪被师傅抽出,剑锋凄冷如寒冰,而他根本不想去接住那把剑,更不愿用自己的焚雪去对着顾长殊。
见苏澄还未有动作,师傅冷声道:“今日不除顾长殊,你就不是我长歌门弟子。”
“苏澄。”顾长殊转过身来回望他,漱心堂后的花树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几分温柔,顾长殊的眼瞳也染上了几分温柔,他道:“我不想你为难,所以……”
尚未等他说完,师傅道:“孽徒,你还愣着干什么!你不要忘了,在你眼前的是凌雪阁的杀手,是恶人之子,是灭宋家的元凶,你还在等什么?”
阳光刺眼的让苏澄有些晕厥,各种声音都在耳边聚集,宛如潮水澎湃而来。待他缓过神来,焚雪的剑锋已没入那人腹中,殷红的花从焚雪的四周蔓延开来,晕红了顾长殊墨色的长衫。
顾长殊在剧痛之下跪下了身,冷汗顺着他的长发漱漱落下,他忍着痛抬头望向苏澄,低声呢喃了一句:“这样,你就不用为难了……”
苏澄浑身发抖,片刻之后他跪在顾长殊的面前,接住了他虚弱的身子,顾长殊埋在他的脖颈处,微弱的呼吸的打在他的脖颈边,湿润的温度让苏澄湿漉了一双眼。
“不……”苏澄轻轻拥住了顾长殊,小心翼翼地就像初遇那时他给顾长殊擦拭身上的伤口一样的小心,生怕一个用力怀中的人就会碎掉,他轻轻出声,却已哽咽:“我不要你死。”
顾长殊笑着望着他,忽然微微皱了皱眉,用尽全身力气将腹中的剑拔出来。他用那只沾着自己血的手擦掉了苏澄眼角的泪水,低声道:“我不死……我还想你跟我一起离开呢。”
苏澄一声低吼,横抱起顾长殊,大声质问道:“这样,你们还满意了吗?都满意了吗?是不是顾长殊不死,你们就咽不下这口气。五年之前顾长殊被宋瑶废的时候,怎么没有人替他讨伐宋瑶呢!”
“孽徒,到最后你还袒护这个罪无可恕之人,你快给我过来!”
“师傅,你说正道是不违本心,除尽天下大奸大恶之人,顾长殊是有错,可他的错也不是无缘无由的,当年他离开长歌门,宋瑶怎么对他的?断去双手筋脉,敕令天下不得救他,整整五年啊,他是怎么过的?”
“苏澄,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师傅,我很清楚。”苏澄字字诚恳,“我不想我明明知道他所经历的一切还装作毫不知情,我不想所有人把顾长殊当成一个丧心病狂的恶魔,他是有错,可我不想他要死了你们也不放过他……”
顾长殊依偎在他的肩头,隐忍着腹部的剧痛,在他耳边喘道:“苏澄,你就听你师父话吧,他又不会害你。”
苏澄摇了摇头,话语中带着年少时的任性可说出时两人俱是哽咽:“小殊,要是那年我开口回答你了,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呵,傻子。”顾长殊用尽力气拼凑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由于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轻轻勾勒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可是很快,他就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时,漱心堂前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倏然而至,两人跃过人群,落在苏澄的面前。一人一袭墨色长袍加身,长如黑瀑的头发借着一紫色发带整齐地束在身后,额前系着的抹额中间坠着一块精致而小巧的玉,发间以银色花叶作为装饰,正与腰间别着的银色叶子相互映衬,他腰间坠着些许流苏,除却他长得颇为精巧的脸,光是这一身装束,便透着一番温柔儒雅的气质。他在离苏澄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伸手去扶着他身边的白衣道长。
只见那白衣道长卸了身上裹着的厚重的狐毛斗篷,如雪一般的长发便如瀑流泻而下,可他的样貌却如而立之年一般。他一身素色,衣上并没有太多繁杂的装饰,只是两袖有用金色丝线勾出的花纹,腰带的正中挂着一块通体碧绿的玉佩而已。比起身边的墨衫男子,这位白发道长的样貌并没有那么出众,可就在他微微行礼之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单单是一举手一投足,便可温柔了这秋日的寒风。
墨衫男子笑道:“万花谷裴颜,温衡唐突拜访,求杨先生让在下将孽徒带走。”
师傅往前几步,虚与委蛇道:“原来是万花谷活人不医的裴先生。不过……”
“今日无论是谁来都不能带顾长殊走。”
温衡松开裴颜的手,往前走了两步,正声道:“杨先生,顾长殊是我的徒弟,无论做错了什么,也都要我来惩罚,你们长歌门凭什么惩罚我的徒弟?”
温衡的声音很好听,只是听上去过于虚弱,如此硬气的话在他口中显得太过温和平静了,话音刚落,师傅便走到苏澄身前,负手而立,先生见势也跟了过去。
“温道长,你可不要强词夺理啊。”师傅笑道。
“强词夺理的是你吧,是谁当年不要被挑断筋脉的顾长殊,他从长歌门辗转到万花谷只不过是你的推脱,你早就知道裴颜不在谷中,没人敢收留顾远之子,五年前你就盼着他死了,是吧。”温衡一字一句说的诚诚恳恳,当年顾长殊四处求援可没有一个人肯帮他,而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偶遇到了顾长殊,“痛又不是在你的身上,你当然不会难受。”
“他是凌雪阁的杀手,我不杀他已经念在他曾在我长歌门学艺的份上。”
见师傅回答地如此理所当然云淡风轻,温衡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起,目光微微一侧,抬眼时望见了勾起一个嘴角的裴颜,裴颜伸手进温衡的袖子,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阿衡,你身子弱不要多说话了,你带他走便是,这里有我。”
“行之,我是想跟他们讲道理。”温衡有些恼,他不善言辞,遇上如此场面,自是应接不暇,也被气得够呛。
裴颜松开了他握得紧紧的拳头,道:“我的笨阿衡,他们是讲道理的人吗?”
裴颜往远处吹了一声口哨,只见人群之后一只身形矫健的不知为何物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了出来,众人来不及躲避,有些被撞得七道八歪,那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直到停了脚步,众人才看清楚这是个什么东西——一只穿着大花裙子的驴。
“原先小和尚走得累了,我给拴在院后了,现下正好用得上,你带小殊先走吧。放心了,我不会有事的。”裴颜将小和尚的绳子递给了温衡,给他理了理肩上的斗篷,“天气冷了,我把斗篷给你系好了,你回万花谷等我……”
这只被称为“小和尚”的花驴似乎是听懂了裴颜所说,一下子驮起温衡,往前面冲去,温衡见势抽出身后的长剑,在苏澄避闪不急、众人尚未反应出发生了什么之际,温衡一把拉过顾长殊,一黑一白一花两人一驴绝尘而去。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和尚那花色的身影早就不知所踪,众人不由得傻眼惊叹道,这真的是驴?还有……为什么这只驴叫“小和尚”?前来与会的少林弟子摸不着头脑。
“裴先生,长歌门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啊。”师傅见裴颜如此,一个翻手亮出藏在袖中的剑。
裴颜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服道:“我知道啊,所以我让阿衡先走了嘛。”话音才落,腰间的玉笔“落凤”迎声而出。
“落凤”笔通体泛出微光,如琥珀一般的剔透的笔身尾端如凤展翅一般,尾端坠着水滴状的玉石,笔身刻有“凤落阿房,胡不归”。据传闻此笔是前燕之时冶铸大师丁烛所制,其中经历几番辗转,最后大师将此神兵赠与友人,流传至今。
裴颜转了转手中的“落凤”,看似漫不经心。
师傅忍住内心中的恼怒,压低声音问道:“裴先生,你有听我说话么……”
“我在听啊,你看我不是留下来了么?”裴颜俊美的样貌实在让人转不开视线,便是嘴角淡淡的笑就可温柔了整个场面,裴颜走过去拍了拍苏澄的肩膀。
苏澄仰视望着他,裴颜脸上的笑容就在那一瞬间凝滞住了,他借着眼角的余光将四周出席的宾客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停在了长歌门领首的两位身上。
先生打破了暂时的宁静,也支走此时十分难看的苏澄:“……苏澄,你带师弟去追,一定要把顾长殊追回来。”
“好。”苏澄拾起落在一边的焚雪,往顾长殊消失的方向追去。
裴颜清了清嗓子,拨开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正声道:“杨先生,在下其实也有件事情想问一问杨先生。在下当初是好奇顾长殊离开长歌门好好的,他完全可以回凌雪阁复命,可他却在半路遇到了宋瑶,你说这巧不巧。更巧的是我来之前在宋府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锦囊,这锦囊里装了一封书信。”
裴颜的性子与温衡有些差,虽然两人常年久居万花谷中,可裴颜也曾经是万花谷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年少聪颖不用多说,不过也是少见他这般样样精通的,上从琴棋书画星象风水,下到医术药理武功剑术,裴颜没有一样不是万花谷众弟子之首的。再说起最重要的一点,裴先生长得好啊,纵是与长相讨巧的苏澄比,还是轮廓柔美的顾长殊相比,裴颜的样貌只能用“惊艳”两个字可以比拟。这么说吧,只要是裴颜出席的场合,没等到裴颜慢慢悠悠骑着小和尚过来,所有该来的都来了,不该来的慕名而来的也都来了。只要是裴颜目光扫视的地方,与他的眼光有接触的小姐姐都会捂着脸偷着笑。除了裴颜最耀眼的样貌,裴颜的口才也是让人钦佩,裴颜不是那种高谈阔论,他说的话不多,甚至有些让人觉得他是在说笑,他却可以在如此轻松的气氛下出言惊人,句句指出别人要害。万花谷曾有一种说法,裴颜先生出席的各项比赛,在场的除了裴颜能活着比完的选手寥寥如星,他们的死法也很简单,一种就是禀赋不如,一种是颜值不够,还有一种就是心理素质太差。
裴颜一番话说完,师傅的脸色微微有些变化,他笑道:“一封书信能代表什么,裴颜,你不要胡话连篇。”
“呐呐,我还没说这信是谁写的,杨先生连尊称都不给我了。算了,这封信要你亲自看才知道它能代表什么咯,杨先生,请吧。”裴颜从长袖中翻了一阵,一个锦囊顺着袖子滑到他手中,他双手递了上去,而师傅却迟迟不肯去接。
裴颜微微眯起眼睛打量了一下他,眼睛中带着一丝狡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