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章家吃惯了，再在关家吃饭总是差了点什么——关家什么都有规制，饭菜也是，虽然会多少照顾用餐主人的口味，可是多少年了几乎都是类似的菜色，放多少盐放多少酱油都没有什么变化，味道也是千篇一律。所以晚饭关宝艾并没有吃多少，只是最后的甜点吃完了小半碗的杏仁豆腐。
    晚饭结束了，就各自散去了。关宝艾也回房去，却不想半路被人叫住——
    “宝艾。”
    关宝艾转头，看到了穿着一袭紫色长裙的关宝菱。
    “三姐。”
    “宝艾，这段时间上课忙吗？”关宝菱还是一副温婉小姐的模样。
    “比以前要忙点。”关宝艾说：“谢谢三姐关心。”
    “宝艾，”关宝菱走近他：“我是想要问你一件事。”
    问我？关宝艾略一思索就知道她找自己大概是什么事了，但还是装作懵懂，问：“什么事啊？”
    “那天，我们在那里遇到，也没来得及多聊。”关宝菱似乎斟酌了许久：“看到你和晋何一起就和奇怪，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果然是这个。
    “他是我的家教老师，我前段时间在家里的时候，章少爷就让他来给我上课，然后就一直教到了现在。”关宝艾说：“那天是他陪我一起去买书，刚好在那里吃东西，所以才遇到了三姐……对了，三姐，你问起他做什么？”
    “我……”关宝菱看着他：“你知道的吧，我和他以前是认识的，我们是同学……我们也有好几年没见了，可惜……那天没有好好聊聊……”
    关宝艾心想：说是同学，你们其实就是情侣，而且那天你明明尴尬得要死，还好好聊聊，如果不是要给那小胖子买吃的，你估计就落荒而逃了吧……
    关宝菱并不知关宝艾心中所想，她继续说：“那……晋何他有提起过我吗？”
    “他吗？”关宝艾装作想了想，说：“他和我一起一般是上课，也没有什么闲话的，而且其实晋何也很忙……”
    “他很忙吗？”
    “是啊，他也是章氏的员工，工作也比较多，加上他自己的私人生活……”说到私人生活这里，关宝艾故意停顿下来。
    “私人生活？”关宝菱一顿：“他……有女朋友还是结婚了……”
    “这个啊……”关宝艾憨憨一笑：“这个我不清楚的……我也没见过，就是觉得他事情挺多的……”
    “哦。”关宝菱的声音有些许失落。
    “三姐，你是不是有事情要找晋何啊？”关宝艾一副好奇的表情。
    “嗯……其实也没什么事……”关宝菱迟疑地开口。
    “哦，还以为你找他有事呢，如果你找他有事我可以给你联系方式，现在看来不用了……”
    关宝菱闻言，说：“那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吧，我……毕竟我们也很久没联系了。”
    呵呵。
    关宝艾才拿出手机，故意磨蹭了一会儿才找到号码给关宝菱。
    关宝菱离开以后，关宝艾马上给晋何发短信，把自己给了关宝菱他电话的事告诉他，还没有等到晋何那边的回复，就听到外面佣人的声音：
    “章少爷来了！”
    “章少爷来了！”
    关宝艾一震：章龄之来了！
    他忙向门口跑去，正好看到章龄之从走进来，一身墨蓝的西装，只是没有系领带，纽扣解开了两颗，显出了几分随意。
    “哥哥。”
    关宝艾高兴地跑过去，章龄之上前几步，抱住了他：“吃饭了没？”
    “刚吃了。”关宝艾拉着章龄之的袖子：“哥哥吃了没？”
    “还没。”
    “那……”
    关宝艾还没说完，就听到佣人小心地过来说：“章少爷，老太太请您进屋里去喝茶。”
    章龄之对关宝艾微微一笑：“待会儿再说，我先进去。”
    “嗯。”
    章龄之进了屋，老太太招呼道：“章少，请坐吧。”
    等奉茶完毕，老太太开口了：“你们都出去吧。”
    “是。”
    于是屋子里只剩下章龄之和老太太两个人。
    章龄之缓缓喝了口茶，悠悠开口：“这茶倒是好茶。”
    “这是我们家最好的茶了，还怕章少喝不惯，”老太太笑眯眯道：“章少能喜欢就再好不过了。”
    “关家是钟鸣鼎食之家，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章龄之也是笑盈盈的。
    “如果是十年前，说这样的话，我们家还是有底气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再大的家业也变成了空架子。”老太太放下茶杯，叹口气：“现在连维持这空架子也难了。”
    “关家根基深厚，况且有老太太在，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章龄之继续和她打太极。
    “章少，我也不和您绕弯子。”老太太看着他：“关家现在遇到了大危机，一个不慎可能这架子就倒了。之前，我两个儿子还有孙子宝坤也都有找过您，可惜您贵人事忙，一直不得相见……”
    “所以，”章龄之也放下了茶杯，说：“你们就把宝艾叫回来了？”
    “虽然我不想承认，”老太太苦笑：“但是目前来看，在关家唯一能救关家的就是宝艾了。如果说在此之前我还是有所疑虑的，那么现在，您坐在这里的这一刻我是完全确定了。”她确实不想承认，她那么多儿子孙子，甚至好几个孙女，每一个都是得到她的宠爱，可是最后能帮到关家的竟然是这个曾经被她当做弃子的外孙。
    “老太太，你这是……”章龄之含笑看着她：“你这是把宝艾当做筹码了？”
    “当下的情况，只要是对关家的未来有利的，我……不得不去做。”老太太望着关宝艾，苍老的眼眸里还透着精光：“章少，我别的也没办法多做请求，只是这一次请您一定要帮我们关家渡过难关。”
    章龄之微微一笑爱，开口：“老太太，这一次我可以帮关家，只是我有一个条件。”
    老太太忙问：“什么条件？”
    章龄之声音冷峻：“从今往后，宝艾和关家没有任何关系。”
    老太太张了张嘴，才说：“是要宝艾和关家脱离关系？”
    “也不需要关家真的去发什么脱离关系的证明，只是从此以后，宝艾是关家是自由的，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还有关家的任何人都不能对他有任何限制和要求。”章龄之说：“这样，可以做到吗？”
    老太太咬了咬牙，说：“好，可以。”
    “很好。”章龄之站起身：“那茶也喝完了，我就带宝艾走了。”
    老太太撑着桌子站起身，望着章龄之：“章少，有一件事我想要问清楚。”
    “什么事？”
    “你和宝艾，是不是……是不是……”老太太好歹年纪这么大了，精明如她，不是毫无察觉，况且外面风言风语那么多，只是她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糊涂，可是现在，关宝艾真的要脱离关家了，她也想要一个答案。
    章龄之瞟了她一眼：“正如你所想的那样。不过，从今往后，这也和你，和关家没有关系了。”
    说完这句话，章龄之就转身离开了屋子。
    老太太身子一颤，坐了回去，然后低下头，原本就苍老的面容似乎更显老态了，长长叹了口气——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宝艾……她唯一的外孙，也是楚宁，她唯一的女儿留在世上的唯一凭证……当初想要让楚宁嫁入贵门，为关家完成这一重要的政治联姻，可是却失败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却是她的儿子以这种形式救了关家……
    如果早知道……可是早知道又怎样，关宝艾是最好的人选，当初把他送进章家，就是为了给关家牵线搭桥……只是再不情愿，送出去的终究回不来了。
    等到她死了，再见到楚宁的时候，她会恨自己吧……不过，她应该早就恨自己了……从二十年前那件事开始……楚宁……她的女儿……几乎忘记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