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术盯着律毫无血色几近透明的脸庞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留那么多血都不包扎吗？还是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律摸了摸后脑勺，果然一片湿腻粘稠的感觉，收回手，那手掌上的血迹在路灯的照射和树荫掩映之间呈现出一种诡秘的感觉，暗红得发黑。
    “我身体很好的。”律望向赵术，但随后又觉得自己说的话实在不妥，转而问道，“你究竟是谁？”
    赵术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问：“你觉得呢？”
    律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不知道。”
    赵术闻言扑哧一笑：“我当然是人啊，难不成你以为我也是妖？”
    律猛地抬头看着赵术。
    赵术举举手，习惯向后退了一步，啧了一声：“别用那个眼神看我。”
    “那是因为我也认识一个妖怪而已。”赵术解释，“他跟你很像……嗯，也不太像。”
    律并没有因此放松或者庆幸，他有些警惕地沉默着。
    “要我送你回家吗？”赵术询问，“看你的样子很糟糕啊。”
    律缓缓摇了摇头。
    赵术虽然不放心，但却没有勉强，自己一个人走了。临走前，他甩给律一个牌子。
    “保你一段时间。”
    律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仔细看着手中木雕的牌子，他眼里迸发出一阵喜悦，手死死抓住木牌，但又好似怕大力捏坏，小心翼翼揣在怀里。太好了终于……终于可以留下……
    律回到家后，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靠在沙发上等夏常乐。
    夏常乐一送苏湘江到家门口，就赶紧回来，他一路几乎是跑过来的，累得气喘吁吁。
    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透出点点微光。夏常乐本想大嗓子叫律，可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一团时，他不自觉放慢脚步，压住胸腔翻涌喘息，轻手轻脚来到沙发旁。
    律双手环着拱起的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小半张脸和毛茸茸的头顶。
    夏常乐先是检查了律受伤的地方，确定没什么大碍后才吐出一直憋在心里的担忧。随后便盯着那半张脸出神，律很白，比班上女生的脸还白。只是这是一种很病态的白，在灯光下，他甚至可以看清那些细小的青紫静脉。
    有那么一瞬间夏常乐以为律是死过去的。他伸出手放在律的露出的侧颈那儿，那里一跳一跳的，有些温热。
    “唔……”律不舒服地动了动，依旧睡着。
    夏常乐失笑，最终去卧室拿床薄毯给律裹上，自己身上太脏了，待会儿再带律去卧室。想着也进入洗手间准备洗漱一番。
    律本来睡在沙发上有些冷，但又困到极致懒得动。迷糊之间感觉一阵温暖，自主地把暖物往身上垒，顺带也钻进去。
    等一会儿反应过来，他才睁开眼睛，看着毯子，又看看自己，有片刻的惊讶。
    正想着，洗手间的门被打开，夏常乐撒着拖鞋走过来，后面留下一串串湿漉漉的脚印在光滑洁净地板上十分显眼，泛着水光，亮晶晶的。
    “醒来啦。”夏常乐随口招呼了句。
    “嗯。”律点了点头，“……阿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多久。”夏常乐转身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可乐晃晃，“要不要喝？”
    “不用了。”律先是摇头，随后想到什么又道，“阿乐晚上别喝这个，对骨骼不好。”
    “切！啰嗦。”夏常乐嘴上说着，却把可乐放回去，拿杯子去接热水。
    “你——”
    “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先说——”
    “你先说——”
    夏常乐皱眉啧了一声：“你先说。”
    律低着头思忖一番道：“苏湘江她还好吗？”
    夏常乐莫名看了他一眼：“还不是那样。”
    律觉得夏常乐语气有些冲，看他的脸隐约有些怒气，小声道：“对不起。”
    “什么？”夏常乐没听清。
    “对不起。”律重复了一遍。
    夏常乐仿佛听见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为什么要道歉？”
    律睫毛颤了颤，解释道：“要是我早些通知你……或者早些帮苏湘江也许……也许会好很多。”
    夏常乐走进，把装满热水的玻璃杯塞进律手里，玻璃杯还是有些厚度的。
    “别总想些有的没的，看起来怏怏的。”夏常乐道，“而且，律。”
    夏常乐板正律瑟缩的肩膀，神色端正一字一句道：“你不要总想着我，想想你自己。”
    “……好难。”。律呐呐道，手里的温暖此刻有些灼热。
    “呆子。”夏常乐额头抵着律，琥珀似的眸子望进对方，“有什么难的，待在我旁边，我教你啊。”
    律不可置信地愣住，夏常乐的意思是……
    “好了，温情时刻过了，该说说正事了！”下一刻夏常乐便侧身靠在沙发上翘着个二郎腿，一副二流子的样子，仿佛刚才是错觉。
    律看着夏常乐，不知道要说什么正事。
    夏常乐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魔怔了，像个傻逼似的。察觉到律的目光耳根更是有些发烫，他清咳一声，没好气道：“喂，酒吧里的事怎么解决？”
    律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斟酌一番道：“要不我去——”
    “别给我想什么回去继续工作的事情。”夏常乐一眼就瞥见了律的那点儿小心思。
    律有些为难。
    见律不表态，夏常乐忍不住道：“你不用管那个人渣。”
    人渣说得是夏父。律反应过来道：“可……可——”
    “可什么可？”夏常乐有些不耐烦。
    律想了想自己借的钱差不对也还清了，自己接连在酒吧惹下祸端，想待下去也不大容易了，辞职也没什么。想通了的律对夏常乐点点头。
    夏常乐笑起来，充满神采：“这就对了嘛！”
    过了一会儿，夏常乐又问：“我们学校举办运动会可以邀请家属帮忙观看，所以……那个……”夏常乐有些扭捏，“你来不来？”
    律看着夏常乐那张“你要说不来就死定了”的神色，觉得好笑，便在夏常乐期待的目光中点点头。
    夏常乐松了口气，吓死他了。随即又觉得不对劲，律凭什么让自己这么在意？不对，不对，自己干嘛要在意律的……
    想的烦了，夏常乐把腿撂上沙发团起，扯过裹着律的毯子将两人裹在一起，死死挨着律。
    “……阿乐不睡吗？”律疑问。
    夏常乐眼底有些暗色，他用脑袋撞了一下律换来律吃痛的呼叫。
    “反正天待会儿就亮了，无所谓啊，又不用上学。”夏常乐脑袋搭在律的肩窝处，可以感觉到那处细腻的肌肤，有些心满意足，说话也不自觉带些鼻音。
    律觉得脖子被夏常乐呼出的气息弄得有些痒，难耐地动了动。
    “别乱动。”夏常乐低声道。
    沉默了一会儿，夏常乐又问：“那个赵术经常来找你？”
    律觉得有些奇怪夏常乐的问题，但还是嗯了一声。
    “他找你干嘛？”夏常乐觉得有些不满。
    “也没什么。”律的回答让夏常乐略微心安，但随后的一句话又将他提起来，“他今天突然问我又没有喜欢的人。”
    这是什么话！听听！听听，一看就是告白的前奏，夏常乐心里痒痒起来，急迫问道：“然后呢？”
    “我说有了。”律轻声答道，“后来赵术只是喜欢上谁了而已。”
    “切！他那么花心能喜欢谁？倒霉蛋一枚。”夏常乐觉得赵术真是个混蛋，于是尽心尽力地损他，“我一开始就觉得赵术不是个好东西，满脸发春，对着谁都像放电……”
    律听着夏常乐吧啦吧啦的话，有些迷糊，直到被推了一把才清醒。夏常乐正一脸不满地看着他。
    “怎么了？”律不太明白。
    “感情我说了半天你没怎么听。”夏常乐很是怨念。
    律连忙解释：“我听了。”
    “真的？”夏常乐狐疑地盯着律一会儿，忽道，“那你喜欢谁啊？”
    律有些懵。
    夏常乐等了一会儿，见律还是不开口，不耐烦地用脑袋顶了顶律催促道。不知为什么，夏常乐对此怀有很大的期待，可有一想到真有便不觉失望。
    “你。”律很诚实地回答。
    夏常乐一下子弹起来。
    “真的。”律道，眉眼间尽是认真。
    夏常乐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血一下子冲进脸上，脑袋也直冒烟儿。他嘴皮不利索道：“你你你……你说谁？”
    于是律又说了一遍。
    夏常乐简直不能思考了，对于这个答案他见觉得很不可思议，以前律不是没说过喜欢他，可当时他都以为是安慰，而现在……但不能否认，他听到后内心深处却有股窃喜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不太正常。
    “我、我喜欢苏湘江的。”不知不觉，一句话说出口。
    “嗯，知道啊。”律似乎有些无奈，“没办法啊。”
    夏常乐有些无措，他实际是后悔说出那句话的。
    “阿乐像哥哥一样。”律的这句话让夏常乐沸腾的心顿时冷却下来。
    他忽然有些想自嘲，这算什么啊！内心不可抑制地有些失望，他在期待些什么。
    最后的事是不知道了，因为他靠在律身上睡着了。
    律笑了笑。
    “我喜欢你，夏常乐。真的。”静谧的客厅里响起一句话，可惜对象正在熟睡。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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