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很想程澈，那个人，是我的最后一方净土。以前，是他帮我度过了“蔡楠”这一劫，现在，还能吗？
    我的脆弱，在此刻是如此的明显。
    想想，还是打消了去找程澈的念头。毕竟，如今他的安宁，也是得来不易，我总不能动辄就找他诉苦。谁都不是我的理所当然，不能仗着别人的喜欢就肆无忌惮。我敛住心神，安静下来，蔡楠这次给我的冲击，不能再转嫁到别人身上。
    那么，我还要逃吗？
    逃了这么多年，都没能摆脱的人，避而不见就能解决问题吗？况且，我真的好奇，他那张俊俏诡异的脸是怎么整出来的？
    半个小时后，我再次出现在书吧门口。
    我的地盘，我做主！多年以前的这句广告词，正适合现在的我，我的人生，不能再被动！
    走进店里，迎着维彤、孙香和清河的诧异目光，我第二次来到那个只能用“刺眼”来形容的男人面前。
    “你跟我来！”我的语调已经恢复了平静，平静到我自认为谁都看不出我的心慌。
    南才对我点了点头，不看别人，从他所坐的沙发上站起来。我再一次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往书吧的二楼。
    众人沉默。
    此时书吧的二楼没有客人。我一直把南才拉到窗前的一张欧式沙发前，才松开他的手。
    “坐吧！”说完，我折到二楼的储藏间，端了两杯水出来，放在他面前。然后，表情僵硬地坐了下来。“我可以听你说了，开始吧！”
    “你不是已经都想明白了？”南才故意拖延着。
    “我猜出来是一回事，你讲清楚来龙去脉是另一回事！”我有些鄙夷他的故作姿态。
    “简单一点说，就是爹妈给我的那张脸废了，我只能再换一张脸，继续苟活于世！”南才看似说得轻松，却怎么也隐藏不住眼底的那份落寞。
    我的心又有些软，尤其是见不得别人的示弱，我想，南才还是很懂得抓住我的弱点。
    “那就回答我几个问题！”我看他也没有想好好告诉我来龙去脉的样子，当下决定，只解决我自己的疑问就好，至于别的，今后也不会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问！”
    “你当年两次不辞而别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吗？”这个问题多年来一直困扰着我。因为，蔡楠当年两次离开，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算是同样原因，也不完全一样！”南才思索了一下，“头一次，我觉得自己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献给所忠爱的事业，所以我义无反顾，遵守了保密协定，去完成任务。而第二次……”他停了下来，好像在组织语言，又好像陷入了回忆。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艰难开口，“第二次同样也为了保密任务，但我有预感，自己也许无法活着回来了，本来，不想再那么丢下你就走，可是与其让你为我的死难过，还不如让你彻底忘了我，哪怕是恨也好！”
    我沉默了许久，头脑里一时思绪乱极了，想骂他蠢，想怨他为了那些任务不顾自己的死活，想问他怎么就能笃定我能忘了他……
    可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重新想了一遍他的话，还是不免有些心凉，他的人生规划里，只有他自己做的决断，从来没有我说话的余地，我……还能说什么？
    “那你的脸是在任务中伤的？”
    “嗯，一次爆炸，我离得比较远，只是被伤了脸部，”他的语气又沉重起来，“还有两名战友牺牲了！”说完这些，便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里，许久许久。
    我陪他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抛出了我的第三个问题，“那，你这次找到我，有几个意思？”
    南才抬起头来，目光深邃，紧紧地盯着我，“我本来……想找到你，用我的余生补偿你……可是，却知道你结婚了……我，也不知道以后要怎样……”然后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喝了口水，眼睛盯着杯子，沉默了。
    又一个说要补偿我的男人。
    “我……过得很好，”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真相，“今后，也会很好。我们就这样吧！我不恨你，你也不必补偿我，各不相欠，我们还可以是朋友。”我意已决，真的不想再凭空生出许多麻烦来。看他的样子，如今也可以过得很好，我也没有多年前那种强烈的非他不可的想法。也许真的是老了，激情不再，即使跟他在一起，也不可能是原来那种爱情了，变了味道的感情，不要也罢！
    “你，”南才眼里突然闪现了一道希望的光芒，“这是原谅我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我。
    “现在，再说原谅不原谅是不是都没有意义了？”我原本可能还对他有无法排遣的恨意，可现在，几句话就解释完的结果，对我来说何其不是讽刺？我恨了这么多年，别人却是为了更高大上的理由。即使是抛弃，我也没有理由再怨恨什么了吧！
    “那我，现在应该叫你蔡楠还是南才？”我有些苦涩地笑了，心里只是凉凉的，不悲不喜，不管怎样，这个人还活着，这样就好。
    “自从那次任务回来后，我们所有参加行动的人都改名换姓了，上面给我们安排了新的身份，我现在只能叫这个名字！”南才收敛了一直望向我的炙热目光，转头看向窗外，显然是接受的表情。
    “今后，”我斟酌着我即将说出的话，“我们彼此过好自己的生活吧！”本来想说相忘于江湖吧，可再一想，也没必要弄得跟分手一样。我低调的离婚，只有维彤知道，告诉了南才，只能让他生出别的心思。而我，不想再走老路。
    南才转头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些许不舍，但随即低垂眼眸，沉默了。“你刚才说——”他仍旧低着头，“还是朋友，对吧！”
    “是！”我看着他，没有犹豫，“还是朋友！”
    “那就好，”他再抬头时，已经面带微笑，“我已经很满足了！”
    那日之后，南才还是会一有空就到我这里坐一个下午，看看书，偶尔和我聊天，不再拘谨。我也平淡地过着宁静的日子。
    维彤还在和编辑部的女人斗智斗勇。
    我的小店因为“叶氏小点”，生意也逐渐好起来，倒不是来店里看书的人多了起来，而是外卖的订单越来越多。
    清河和孙香似乎有些忙不过来。我不得已又聘了一个专门送外卖的男孩，缓解压力。甚至在门脸处又开了个小窗专门对外卖点心和饮品。糕点师培训班的课程让我有了更多的灵感，点心的花样又新增了些。孙香现在俨然已经成为了我的徒弟，能在我顾及不到的时候应付订单。
    日子好似可以就这么平静下去了。
    可就在这日，我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陆羽打来的。
    “不好意思，我是陆羽！”他在电话里语气很急切，我反应了好久才想起来他是谁。
    “我刚搬来不久，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实在没有别的人可以求助，所以才冒昧给你打这个电话，看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我有些意外，但因为之前对他印象还不错，所以还是问了他要帮什么忙！
    “我今天有些急事必须得离开一下，但是又不能带着晨晨。能不能……”他停顿了数秒，“能不能请你帮我照看一下她，最迟明天傍晚我就回来！”像是害怕我拒绝，又补充道，“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想了想，我还是答应了。对于出手帮别人忙这件事，我还是没有那么大的热心，只是，人家都求到门上了，又是老顾客，也不好拒绝。于是开车去了他家。
    还是那个小院，但因为已经快要入冬，墙上的爬山虎已经都枯萎，院子里的盆栽也少了生气。
    门铃响过之后，陆羽从房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边为我打开院门，边略带抱歉地对我说：“真是不好意思，没想到突然有事儿，给你添麻烦了！”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跟随他走进屋里。一个穿着可爱兔子装束的小女孩看见我们开门进来，立即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跑到我们面前，甜甜地叫了声：“叶阿姨好！”显然，陆羽已经跟他沟通过了，这样倒是省了我不少尴尬。
    我蹲下身子，握住晨晨的手。小小的手软软的，让人不禁立即就生出怜爱之心。晨晨就势靠了过来，在我的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我一时惊了一下，呆呆地看着这个小小的人儿。
    陆羽笑着说：“你别介意，我们晨晨知道你就是能做出她爱吃点心的人，这是在向你示好呢！”我立刻释然，说实话，在此之前，我还从没有跟任何一个小孩子这么亲密过，我猜，此时我和晨晨之间的好感度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陆羽给我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然后又郑重其事地谢了一遍我能出手帮忙，这才匆匆离开。
    于是，我开始了和一个小女孩的二人世界。
    到了傍晚时分，我终于在一片鸡飞狗跳中收拾完碗筷，刚刚瘫坐在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的时候，晨晨又乖巧地爬上我的膝盖，“叶阿姨，我们一起看动画片吧！”我已经有些精疲力竭，从不知道带孩子是这么耗费体力的事情，但还是把这个小人儿抱在怀里，打开了电视。
    晨晨十分熟练地找到了她要看的动画片，回头看了看我。
    我整理了一下她衣服上的兔子耳朵，从后面把她搂在怀里，然后靠在沙发里，对她说：“好了，看吧！这样坐着看舒服不？”她立刻笑了，“小爸从来不抱着我看动画片，这样看好软哦！”
    我看着小小的笑脸，让她靠在我的怀里，我们都彼此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起动画片来。
    “晨晨？”我突然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那个疑问，于是开口问了起来。
    “嗯？”孩子的目光流连在电视屏幕上，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你为什么叫他小爸？”
    “因为，他是爸爸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