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思贤坐在小桌旁，把收盘的烤兔肉切开小块，却忍不住还是时不时抬眼看崔贺一下，他会发现，然后也回过来看她，她于是收回视线，彼此眼神里传递的什么，自己也说不上来，脸上微微有点热意。
    他其实是个很温柔聪慧又善解人意的人。她今晚才真正意识到这一点。而且他看来的眼神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情不自禁，在这里，可还没有谁这么喜欢过她。
    忽然一件事在脑子里冒出来，她迟疑一会，还是望着崔贺示意他凑过来，小声问道：“我听说你偷看过我洗澡？”
    尽管有炭火的因素，但是崔贺脸上的红晕一下散开了，齐思贤自己脸上也热着，但现在她几乎可以判断，这个传言竟然是真的。
    难道听过关于他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她往后倾了倾身子，接着崔贺忽然起身，猝不及防下把椅子连她一起抱起来，挪到了船舷边，围着炭火吃烤肉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我知道你失忆了，所以可能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想到周蔚嘴巴这么不严，我说不要说出去，结果大家全都知道了，还传着传着变成了我偷看你洗澡。”
    “那原本是怎么回事？”她问道。也不是没想过，如果崔贺真偷看了，齐思贤能饶过他？
    “当时我跟家里人到历水乡下老家走亲戚，在历水城里一家客栈住了一晚，”历水是挨着江临的一座小城，她知道这个地方，但没去过，“然后我走错了房间，门没闩上，从外面就能打开，我也没注意，走到里屋，你就坐在浴桶里看着我。”
    “……”
    “不过我看到的不多，只有你的肩膀以上，”崔贺急忙作了辩解，“我之前就知道你，但没有跟你说过话，”
    “那是什么时候？”
    “去年年初，正月里。”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就是去年正月里，齐思贤后背绷了绷：“正月的什么时候？”
    “元宵节才过，正月十六，”崔贺蹙了蹙眉回忆着。
    “……然后呢？”
    “你倒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面无表情看着我。我急忙道了歉，告诉你我是你学宫的同学，说了我的名字，你才开口说了话。”
    “说了什么？”
    “你说，出去吧，关上门。”
    齐思贤沉默了一下。
    “有别的什么细节，让你觉得比较不寻常吗？”
    他脸还是红着：“……除了你在浴桶里之外，就是屋子里很乱。包袱里的衣服、鞋子、帖子，都散乱在地上。”
    “帖子？”那是什么东西？“什么帖子？”
    崔贺没想到她要问得这么细节，使劲想了一阵，摇了摇头：“我不太记得全部，金色外封，也许是宴请之类的金帖，但是要更长一些，我只注意到这个，写的什么字，我没看到。”
    她对书房里的材料基本都算熟悉，没有见过那样的请客帖。
    “接着我就出去了，照你说的关上了门。”
    那是齐思贤出事的前夕。照这么说，正月十六的晚上，齐思贤不知道接了谁家的请帖去赴了什么会，而她是正月十九在野地里醒来的。
    “……你生气么？”听他发问，齐思贤回过神来，看到他做错事一样的眼神，“我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摇头：“不生气。”
    崔贺会喜欢齐思贤，也许跟这事有关系吧。她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热闹，”听到另外的人声，齐思贤扭头看到林忌襄和陈靖白也来到甲板上，下意识伸手打了个招呼，他俩走上前来，烧烤桌旁的同学招呼他俩喝酒吃肉，陈靖白走了过去，林忌襄径直来了面前，语气平淡：“兴致不错啊。”
    “屋里太闷，”齐思贤感觉到他不太高兴，微微怔然，“……那边有新鲜宵夜，还有酒。”
    如果不是这所谓腿伤，她早就奔过去给他倒酒切肉撒作料了。
    什么东西嗡嗡扑扇着自身后袭来，一声低呼，林忌襄有点错愕地看到齐思贤缩在崔贺身前，抬手挡在脑袋旁，好像在躲着什么。
    “飞走了，”崔贺伸手护住她，另一只手在空中挥着，驱赶着夜幕里飞过上方的不知名飞虫。齐思贤收回手，从崔贺身前移开，望了他一眼。在船头灯火映照之下看着这样的情形，林忌襄觉得那火似乎就烧在自己后背上一般。
    陈靖白正走上来，翻了个白眼，清了清嗓子说道：“齐思贤，你说你腿伤这么新，大晚上的风又凉，还是不要乱跑了吧，要是又摔了磕了碰了，咱还游不游学了。”
    齐思贤还不想回去，但是她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太多纠缠，于是僵在椅子上，在拒绝回去和同意回去之间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