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一声毛骨悚然的鞭响，林忌襄身前被抽中，铁鞭力道极重，划烂了衣衫，嘶了一口气向后翻去避开，伤口处已经冒出了血，左肩到右胸一片血肉火辣辣的疼。
    街口那头传来了一点灯火光亮，有人声远远传来。
    “他们可救不了你，”男子得意出声，“这婆娘铁鞭淬了毒的，他们带你去刑捕房一圈询问下来，照样给不了你解药。不如跟我们走了，还能保你性命无虞。”
    林忌襄冷哼一声，仍勉力抵抗，他知道这两人也不能再多待了，那女子果然又道：“林公子从捕房出来，若还未毒发身亡，独自前往城南钟来山脚下的姑姑庙，老娘心情一好，或许还能给点解药。”
    话音落下，两人赶在人声接近以前迅速撤入黑暗之中。
    林忌襄开始觉得伤口处有麻痹之意向外扩散。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这里是江临老街，离林宅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他也确实不愿随捕快去做一番口供笔录。当即下定主意，点足隐进暗中，在街口火光赶至以前，直奔就坐落在老街的齐宅而去。
    齐思贤现在在老家，林风林雨都随她去了，她家里应该有她上回所说，连涂志五毒掌也可解去的解毒丸。
    鼻尖的汗水甩落，在地板上落下新的几滴水渍。锤了不知多少下沙袋之后，齐思贤两臂酸痛，卸下缠在手掌的布条，休息片刻，趴下来开始平板支撑。细微喘息之间，也懒得去计算时间，脑子里默默浮现那日清晨的城外野渡，和耳边的柔声话语。
    倒确实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伊人也是在水一方，求而不得。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思贤她从来没有答应过我。
    ……你一直做的很好，就算没有我在，你也能做得很好。
    ……不用害怕，这些日子下来，大家都这么喜欢你了。
    ……好好照顾自己，我给你写信，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离别总是矫情的，但她当时根本顾不上是不是矫情，哪怕杨晏向她坦白，以前的齐思贤就从没松口同意过跟他定亲掩护，他欺骗了她，她心里也还是不停地在想，自己还可以做什么妥协，用什么办法来把他留下，不让他踏上那方有那位镖师站在一头的轻舟，就此云游什么四海，浪迹什么天涯。
    这里可是他的家呀，杨晏和齐思贤青梅竹马、一起成长的地方。每一道街巷草木，每一座府邸青砖，南宫府前的巨石麒麟，学宫馆堂的华发学士，江边海市的天下奇巧，熙攘而来的四方妙客，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小店老板，坐下就能说一堆以往趣事的杨宅管家，就算他对她没有爱慕之情，这个世界上又还有什么地方能比得上南扈江临。
    只是物是人非，所有人有朝一日，都要站在某个未知的十字路口。她或许还在靠着熟悉齐思贤的以往来融入这里，杨晏却要开始想着他的未来了。
    直到过去了十来天，她才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午睡一觉也能梦魇，醒来只记得梦中渡口远去的船只。她在院里跑了一个下午，在齐思贤的练武房里各种乱七八糟的仰卧起坐拎铁棒锤沙袋伏地挺身平板支撑，直到自己气喘吁吁全身是汗，再控制不住去回想的时候，那种难以呼吸的感觉竟然就减轻了很多。
    天都黑了。
    擦了擦满脸的汗，齐思贤走出练武房，上楼进了卧室。
    林忌襄知道齐家现在当是只有个看家婶子，此刻却应该也不在，就不走正门，径直自暗中翻墙进院，直奔内院主楼。然而一进院门，就见主楼竟亮着几处灯，他不由得心生警惕。毒性正在发作，小半个身子已经麻痹了，一阵头晕，身上发冷，只得屏息静气敛去动静，轻手轻脚潜进了主卧，却不见一人，真是觉得好生奇怪，莫不是齐玲没有跟去盈泊？这应该也不是自己中毒的幻觉？
    伤口又痛又麻，他脚步微乱，呼吸急促，当下不再耽搁，直奔内室翻找药瓶。
    在书案上的褡裢包里翻到那个食糖记的盒子，额头的冷汗都在往外渗，林忌襄打开一看，依然全是糖丸，放下盒子去找药瓶，却听得外间门响，心里一震，只怕如有蹊跷，自己现在实难对付，就地一滚伏靠于床头小柜旁，隐在阴影之中。
    脚步声很自在从容，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进来就把鞋蹬在一边，走到桌前，往瓷杯里倒水，咕嘟咕嘟一径痛饮。
    这……
    步子往内室走来了，林忌襄已经猜到了是谁，却也还是心下愕然。
    她不是回盈泊老家去了吗？！
    内室书案上的烛火被引亮，林忌襄靠坐在床头柜旁，看着斜对面齐思贤给烛火罩上灯罩，自己面前的阴影也被投来的灯光驱散，张了张嘴，却实在什么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