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31日，南市市局刑侦大楼法医室。
    看着眼前这台仪器，以前冷俊曾这样问过罗敏：
    “为什么死人还需要做心电图？”
    “那是因为有人会有假死现象，机器判断比人判断的要准确。”
    罗敏如是回答。
    冷俊当时对这部仪器的态度是：鸡肋。
    而如今他又得依赖这仪器，毕竟医院里的一系列排队及就诊程序让人痛苦。
    罗敏还是一脸认真的看着数据，冷俊依旧看着他乖乖摆出一副‘大夫怎么样’的表情。
    一个小时后罗敏回答：“情况比上次检查的要好，看来你的身体正逐渐趋于稳定。”
    他语气缓和地对冷俊说：“既然现在是这样，你的药也可以稍微停止一下。”
    冷俊有些不可思议：
    “真的可以么？”
    “怎么不行？”
    “那出现幻觉怎么办？”
    “我都说了那是精神病医生的事。”
    冷俊知道自己拗不过罗敏，只有撅着嘴起身提好裤子。
    “对了敏哥。”
    “什么事？”
    “你知道么，这次我执行任务的时候，好像又失控了。”
    “你心里执念太强，不失控就奇怪了，不过你运气总是很好，但是你也要考虑一下，如果有一天你重启失败会怎样，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提前准备下自己的后事要好些。”
    冷俊：“……”
    穿好衣服后他带上自己的项链，又看看墙上的大钟，发现已是晚上8：50，却看罗敏依旧一副工作状态。
    “敏哥，下班了，不回家么？”
    “家？这里才是家。”
    冷俊看看周围，突然觉得背后一阵阴森。
    当然没回家的不仅仅是罗敏，他自己也没回过家。
    草草处理一堆事后，冷俊很快被送回来，甚至没有好好和岳翔道别，专案组说岳翔的事不用他收拾，他们自会安排。
    冷俊不放心，又与岳翔通过电话，岳翔说自己一切都好，报酬他有了，报仇也有了，所以他以后要开始新生了。
    仅仅是那些报酬真的够么？挂了电话后冷俊有些担心。只是岳翔的声音依旧自信坚强，所以自己也要坚强地活着，他走出刑侦大楼，抬眼看着缉毒大楼某个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南市市局，缉毒大队三支队办公室，当时晚上七点。
    对面依旧空荡荡，冷俊还是没回来。
    周恒在前日归队，得到局里和队里的表彰，本以为他又会张狂，别人见他后却觉得他比以前少了锐气，多了和气。
    “现在我们两个都是负伤人员，让别人都觉得好厉害，是吧？”
    卢老三拿着自己的手在周恒面前比划，周恒露出少有的笑容。
    “哟，一回来感情就变这么好了？”
    朱坤继续面对电脑拿着手机，精灵球又逮捕了一只小精灵。
    “哎，还不知道俊哥怎样了……”
    刘爽一只手拖着腮帮子，眼神又飘至庞队的办公室，他暗自想着，如果自己也能有像冷俊那样的立功机会就好了。
    晚上八点后，整个三队办公室只剩周恒一人，上面虽给了他休假，他还是坚持每日报道，今晚依旧加班。
    与其说加班，倒不如说在等待某人。
    他曾给冷俊打过无数电话，不是忙音就是无人接听，之后再打，却听对方已经关机，队里也没人能联系到冷俊，只说他在冒海那边一切还好。
    周恒再看电脑时钟时，已晚上九点，他刚起身准备离开，忽然见到自己身后站着一人，又把他吓倒在座位上。
    “我说你走路为什么没声音啊！”周恒本应该生气，却见是他，气就消去了七成。
    “我刚在想这么晚谁还在队里，还寻思是不是小偷光顾。”
    周恒笑笑说：“哪个小偷那么大胆，警局都敢闯。”
    冷俊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看着整个办公室说：
    “说不定真有什么国际大盗在这儿。”
    “即便是神偷来了，局里也没什么好偷吧。”周恒反驳道。
    “东西偷不了，偷人也可以。”
    “偷谁？”
    “偷你。”
    “那要看他敢不敢。”
    冷俊没再搭话，只是稍微皱了皱眉，然后从外套口袋里掏着什么东西，许久他才掏出一条小鱼吊坠的项链。
    “上次你送我的鹿，我挂着，这是回礼。”
    冷俊从衣领里取出那只驯鹿，连着链子在周恒面前晃了晃。
    周恒有些不好意思，搪塞说：“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促销的送的。”
    冷俊点点头：“我觉得挺不错，所以我选了一个看起来适合你的。”
    周恒摆弄着冷俊强赛在他手里的项链：“为什么是鱼？”
    “不为什么，单纯觉得这款好看而已。”
    “工作带上这个多不好。”
    “藏在衣服里面谁会看见？”
    “谢谢。”
    周恒小心将他装在衣服口袋里。
    “局里不是应该给你休假么？你怎么还在这儿。”冷俊坐在刘爽的位置上，摆弄着刘爽桌上的杂书。
    “你不也有休假么，那你为什么还来？”
    “我是闲得无聊，你也闲得无聊么？”
    “那是你闲，我不闲，我还有事。”
    周恒依旧面露傲气不可一世，看着电脑屏幕一脸认真却不知屏幕上全是桌面图标。
    “我是有话给你说。”
    “有话你直说。”
    冷俊说出此话，周恒其实内心一阵紧张，而冷俊沉默三十秒才说：“其实我对你很有意见。”
    周恒点点头：“那就把意见说出来。”
    冷俊轻咳一声继续：“你这个人，不太好处，拽得简直令人叹服，又不坦诚。”
    “你说我拽我承认，但我自认没什么不坦诚的，我只是……”
    周恒话还未完，冷俊又再打断：“你不仅不坦诚，还相当幼稚。”
    周恒觉得别人说自己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自己幼稚，于是一脸不满又挂在脸上。
    冷俊继续说：“对，你就是幼稚，十来岁的小屁孩都不知比你好多少倍。”
    周恒似真生气了，脚在地上轻轻跺了跺：“我不坦诚我幼稚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去找坦诚又成熟的人说话。”
    “你不但幼稚不坦诚还尤其别扭，不仅别扭了别人还别扭了自己。”
    周恒终于忍不住瞪着他：“你是准备和我吵架么？”
    “我没想和你吵架，单纯只是对你有意见，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我屏蔽了朋友圈。”
    周恒翻一个白眼叹一口气，拿出手机，手指在上面划动两下说：“我是真不喜欢玩这个，因为觉得挺无聊的，好了，开放了，你继续说，对我还有什么不满？”
    冷俊深呼吸一口：“虽然你不坦诚又幼稚还别扭又带有一身臭屁的傲气，可是在那天，你对我说你与我不是一类人时，我居然伤心了。”
    周恒低头若有所思，冷俊转头又见他侧面，依旧动人，头转回来，沉默又是许久，冷俊说：
    “但是你说我有多想不开，依旧还是要小心地接触你，然而你比被我碰过的蚂蚁老鼠蝴蝶还警觉，所以今天不管你当初是不是骗我，或者你只是和我玩笑，我只想问你一句‘你喜欢我么？愿意和我在一起么？你能给我一个痛快么？’”
    再转头，只见周恒双眼在两侧来回转动，他在想什么，他不知道，也没去揣测，他两手一握，反正该说的已说，已是没什么好遗憾了，太阳明日照常升起。
    照常升起……
    “过了十二点就是新年了。”
    周恒说出这句话时，他才发现他们两眼都落在同一位置：刘爽桌前的日历上。
    今日除了外勤人员，大部分已开始享受三日假期，警局大楼应再无以往般辉煌。
    既然等不到答案，就无需答案，人这一生等不到的答案又何止这些。
    冷俊将刘爽的杂书往桌上一扔：“收工了，走吧，反正都在一个地方，来日方长。”
    “恩，来日方长……”
    周恒点头，与冷俊一路走出警局，冷俊本应径直向宿舍走去，却又在大门前徘徊。
    周恒刚欲离开，见他又是如此，也忍不住上前询问：
    “你不回宿舍？”
    “现在太早了，我想出去走走。”
    “那我陪你。”
    冷俊没有拒绝，两人走到大街上，却发现他俩随便在哪一处都是人山人海。
    因为人们成群结队都选在今夜跨年。
    冷俊似乎忘了刚才没结果的表白，他和周恒只是一路聊天，说了很多事，有对案子成功的喜悦，侦查时的紧张，还有那日在沙发后面对死亡的恐惧。
    当然那日脑子想的鬼东西，他没告诉周恒。
    说到此处周恒下意识的摸了摸肩膀上的小伤，他也有想问的却是没问。冷俊看见后开玩笑的说他也算是挨过枪子了，随时可以晋升老油条。
    今夜周恒笑得次数比较多，今夜冷俊觉得时间过得有些快。
    他们顺着江北区一路向南，过了大桥来到江堤区，又见整条大江最宽处，江比以往还要艳丽，继续书写着今日城市的繁华。
    风行江面，两人头发不长却被轻轻撩动。再一看江的尽头，那座高塔依旧耸立在高处，它身上的灯光交汇在其他建筑物中，染成一片艳俗的杂色，却很符合节日气息。
    “走，我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