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登大宝 番外3、童楚晏——庄生晓梦迷蝴蝶(50橄榄枝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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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懂事起,童楚晏就觉得自己出生在一个很奇怪的家庭。
她的父亲是名震天下的威武侯,权势赫赫,行步有威,轻轻一跺脚,整个大夏朝都免不了抖上三抖,圣京上下就没有不害怕他的人。就连襁褓小儿,听见威武侯三个字都吓到不敢再哭。一次大朝会上,督察院的一名中年御史狠狠参了童家。父亲下朝后堵住了他,不过轻轻一个冷笑,就将对方吓得尿了裤子,直接瘫倒在了金龙殿前。
就是这样不怒自威,能令小儿止啼的父亲,面对母亲时却格外小心翼翼,言谈举止柔和到甚至有些夸张的地步,好似母亲是个精致的琉璃娃娃一样,说话声音略高了些,就会被震碎成无数瓣。更别提她那出身高贵的嫡母,见到自己母亲的时候极为恭敬,恨不得跪下执侍人栉沐的妾礼。哪怕母亲只是个身份低微的侍妾,甚至连个贵妾都算不上,无论她人前人后,她却依旧都维持着一副和颜悦色的笑容,什么稀罕玩意儿都抢着送到偏院当中,看不出一丝大户人家中主母的威严。最奇怪的当属自己母亲,明明是父亲最爱的女人,自己的生身之母,楚晏却能敏锐感知到她与父亲以及自己相处时的那一丝不自然。
这种感觉非常奇异,就像一株秀美的水仙花,被从清澈的水中活生生拔出来,硬生生地塞入了漆黑的土壤当中一般。母亲就是那株水仙花,倚世独立,客气疏离,与她的丈夫、女儿甚至于威武侯府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可这样的奇怪未能影响楚晏的幸福生活。虽然大夏有扬嫡抑庶的传统,但她却是威武侯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疙瘩,平素的规格与待遇早已超过了一般嫡女,甚至于让以荥阳郑氏家为首的几位嫡出小姐都嫉妒不已。在唯我独尊的奇异环境中长大,她不可避免地养成了清冷高傲的性格。好在她虽然骄傲,但心地却善良,从来不随意苛责旁人。因此威武侯府的人也都颇为尊敬这位庶出的小姐,走到哪里都是我家小姐怎样怎样、我家小姐怎样怎样地说着。可惜威武侯爱女宠女的“盛名”在外,敢于接近楚晏的男子实在太过稀少,倒是由得她一直养在锦绣重重的闺阁当中,几乎从未与外姓男子接触过。
楚晏自己却不在乎,有顶天立地的父亲在前,她还看不上那些寻常的男子呢!左右父亲曾经说过,他的宝贝女儿,一定要嫁给世间最优秀的男儿,生下世间最尊贵的孩子,成为世间最幸福的女人。虽然每个人对最优秀、最尊贵、最幸福三个词的定义都不一样,但父亲向来最宠她,决计舍不得害她,所以自己只需静静等待父亲将最好的一切捧到自己面前即可,又何必杞人忧天,成日家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呢?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在晚饭后一步一步踏进了威武侯府富丽堂皇的书房,向着坐在雕花大椅上的童弥远行了福礼,泠声道,“父亲唤女儿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童弥远不说话时,鹰隼般的目光只是一直盯在她身上,良久才道:“转眼间,晏儿就已经长这么大了。为父还记得……你刚出生时只有小小的一团,一巴掌就可以牢牢捏住。没想到现在出落成了和你娘一样的倾国倾城的大美女,时间过去得可真快。”
楚晏笑了笑,翩然起身,好似一阵清风拂过,站到了童弥远身后为他按揉肩膀,“女儿可当不起倾国倾城的四个字,不过中上之姿,勉强看得过眼儿罢了。”她闻着温暖空气中熟悉的柔和异香,好像身处母亲装陈清雅的卧室当中,嘴角忍不住弯起的清冷月牙般的弧度,撒下迷离动人的微笑,“单论美貌,女儿远远及不上右相大人的女儿。”
童弥远撇了撇嘴,骄傲道:“霍惜出身蜀郡霍氏,不过普通世家而已。本侯的女儿,也是她所能比的?晏儿放心,为父既然要你入宫,就定能让你登临最最尊贵的位置。到时候别说小小霍惜,就是皇后,也得毕恭毕敬地跪在你面前。”
“皇后?”不知道为何,楚晏竟然感觉到了一丝恍惚。她捂住额头,只觉得脑海中有一幅一幅陌生的画面闪过。她看见一名装束华贵、面容纯真的女子满身鲜血地倒在自己面前,宫人们尖叫着四散逃窜。她下意识低头,却发现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了一把铁质的花木剪,上面蜿蜒流下了一股一股的鲜血;她看见自己和一名生了一张精致心形脸蛋的俏丽女子一同跪于陈设华丽的宫殿当中,上座中头戴凤冠的端庄女子面有怒色,正不停地呵斥她们二人;她看见斗大的烛光下那气质怡人的女子向着自己不停翕动嘴唇,却听不清楚那女子到底说了什么。她烦闷之下就拾起了一本本女则砸了过去,却不小心砸到了一名姿态优雅从容、容颜格外美丽的女子身上……
“不……不对。。。。。。”她拼命地挣扎起来,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何时被父亲按倒在了柔软的地毯之上。眼前的父亲赤红了一双眼睛,大手毫不留情地撕扯着她的衣服,低沉的叫声仿佛野兽受伤时的嚎叫,无端叫她想起凄厉的鲜血,“小白。。。。。。小白。。。。。。”
“不!”她尖叫着,拼命扭动着光裸的身躯,企图躲避那烙铁一样炙热的吻,以及舌头扎在细腻肌肤上的痛楚,却发现自己被紧紧裹在了一幅锦被之中。敬事房的小内监步履一致而又整齐,扛着她走上了平整光滑的汉白玉石阶。气质尊贵无双的少年帝王挑开了锦被,一双美丽的桃花眼泛着潋滟水光,修长匀称的左手抚上了她燥热的脸颊。羊脂玉九龙纹扳指带来的丝丝凉意降下了因忐忑而不住升高的体温,她仰头一笑,温柔地将自己裸露的身子贴向那象征天子尊贵的明黄色,随即耳边就响起了一声短促的轻笑,“爱妃生了一副清冷的容貌,没想到内里却是朕都吃不消的似火热情,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不对……”下身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处子破身的鲜血淋漓流出来,染红了洁白的锦帕。她心痛地望着毫不留情抽身远去的俊逸少年,再一低头却发现锦帕之上的并非自己的元血,而是一个正嚎啕大哭的婴孩。自小服侍的侍女莲子面露陌生的狰狞,将一盆冷水兜头盖脸地浇了过来,狠狠地道:“侯爷想要的,是皇位!”冰冷的水一点点汇集在一起,漫过了自己的脚踝,漫过了自己的胸口,漫过了自己的头顶,她本能地抽出不知何时藏在身上的匕首,狠狠扎在眼前张狂大笑的莲子的身上。明黄色的襁褓随着湍急的水流越漂越远,她撕心裂肺地伸出双臂,大声哭道:“儿子!我的儿子!”
“不……不对……”破败的宫室四面透风、馊掉的残羹冷炙、宫人的白眼、贴身侍女深夜里的折磨与作践……她张皇地闭上双眼,却发现简陋的屋子里挤满了断头断臂、浑身鲜血的冤魂。他们嗬嗬怪笑着,向她伸出只剩下嶙嶙白骨的胳膊,空洞的双眼滴下一滴滴血泪,“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她拼命摇头,无助地哭着,“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要害你们郑氏一族……不是我!不是我!”贵嫔服制的秀丽少女站在她面前,苍白的指间挟着一瓶散发异香的药剂,她看着她一口饮尽了那瓶毒药,看着那张因强烈仇恨而扭曲的心形脸蛋化成了一团烈火,狠狠向自己砸过来。火焰高温融化了所有物什,她能听见周身脂肪一滴滴燃烧融化的声音。紧闭的大门传来声响,她猛地扑了过去,却被迎面而来的狂风掀了一个跟头,直直摔入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从高空跌落到失重感觉让楚晏猛地惊醒,她直起身子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旁的莲子仿佛被吓了一跳,上前抚着她的后背帮忙顺气,又取过一方干净的白帕子擦拭她额头上的冷汗,温柔道:“小姐从书房回来就一直沉睡,奴婢也不敢叫你。小姐这样不舒服,是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
楚晏凝神一想,只觉得脑海当中犹如刀绞,疼痛剧烈,但却想不起任何事情。她不由疲惫一笑,“好像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莲子松了一口气,安抚道:“梦都是反的。小姐明日即将入宫,一朝得幸,就是无极城中的尊贵娘娘了。今日的梦魇,说不定还是一个好兆头呢。”
楚晏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尽数抽离,她勉力一笑,转而望向紫檀衣架上摆放整齐的月白色水墨写意云锦长裙,“真希望承莲子你的吉言,我能第一个得到皇上的宠爱。”
莲子的嘴角泛起隐秘的微笑,她轻轻哄着楚晏,柔声道:“小姐放心,只要有侯爷在,皇上不敢不宠幸您的。”
安贵人童氏,名楚晏,圣京人,父逆臣童弥远也。元熙元年五月,以良家子入侍,初为美人。累晋至安贵嫔。二年十二月,殁于去锦宫大火,年十七。葬以贵人礼。无子。
《夏史•嫔妃列传•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