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疏歌的直觉很准。腊八节那日，突厥三王子侧妃张明儿的死讯便传回了京城，常驻四国馆的突厥使者恭恭敬敬递上了折子，上面写着：张侧妃自抵达突厥便一直水土不服，不幸得了绞肠痧。三王子百般延请名医，却依旧没能阻止佳人香消玉殒。三王子思念侧妃过度竟已成疾云云。
    摸着熟悉的明黄九龙纹宣纸，欧阳烨不禁陷入了沉思，前脚才和突厥方面敲定了后方补给的诸多事宜，后脚张明儿的死讯就到了，这三王子定是在暗示自己，若不能妥善处理好此事，他必会阻挠补给线的构建。
    看着龙座下面吵作一团的文武百官，欧阳烨不由得头疼。领头叫着突厥不尊大夏，要求严惩上至悠然下至行脚商等所有突厥人的正是如今的工部尚书冯启彬。礼部尚书李至紧随其后，高喊着要求大夏出兵突厥，踏平了干双城成为张明儿报仇。那雄赳赳气昂昂的架势，仿佛死去的三王子侧妃并非小小舞姬，乃是自己亲女儿一般。
    不，哪怕真的是亲女儿不在了，李至都不会如此激动，欧阳烨微微嗤笑，毕竟无论嫡出还是庶出，这位李大人待字闺中的所有女儿可都未曾议亲，就是为了明年秀女大选时送入无极城、送到自己的床上。对待亲女尚且如此无情，更何况旁人呢？
    李至之所以如此激昂，怕是想要找借口断掉大夏与突厥的往来吧？毕竟因为悠然的关系，突厥一直站在自己这边。他瞥了一眼纹丝不动的崔征，暗地思考起崔李氏将这两人以及崔李两家紧紧联系到一起的可能性。李家与崔家乃是姻亲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李至背后有崔征甚至于母后皇太后的支持……那自己就得更加小心了。
    近来欧阳烨以出征党项为由整顿军纪，确实波及了不少以四侯五家为首的世族官宦弟子，这当中陇西李氏首当其冲，李至的两个嫡子都被褫夺了军职，如今正在陇右行省的老家静心思过。这也没办法，军队想要有战斗力，哪能留着太多尸位素餐的纨绔子弟？世家官员们本就憋足了一肚子闷气，此刻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自然不肯轻易揭过。一时之间群情激昂，要求严惩突厥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左相龙嵩和建成侯司马忠皆是按兵不动，而右相霍光释却未如欧阳烨所料那般保持沉默，竟也是赞成严惩突厥。欧阳烨心头微凉，到底三王子冒犯过霍惜，霍光释作为父亲，肯定希望对突厥有所惩戒。
    被逼无奈，欧阳烨只得开口，“张侧妃亡于绞肠痧固然令人为之扼腕。但朕看惩罚就不必了，毕竟这是天灾而非人祸。再加上三王子痛失爱妾，现已卧床不起，可见其情之真。大夏一向提倡宽宥之策，便厚葬张侧妃，抬张家出奴籍，如何？？”
    欧阳烨刻意将张明儿之死淡化成她自身疾病的原因，又提出免了张家的奴籍身份，此举颇有息事宁人之意。然而李至以及冯启彬根本不领情，李至发须尽立，言语凿凿，“三王子侧妃虽为舞姬，但乃是我大夏子民。如今嫁至突厥不到三月便不明不白暴毙，皇上这般轻轻揭过，任由凶手逍遥法外，臣不服！”